从那一刻开始,黄府的大小事务没有一样瞒得过他的眼睛。他真可是本事不小,如果黄府是个水潭,他就是一条盘在水潭里的蛟龙。
阿伊回府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叩开了陈管事的房门。
陈管事一如上一次所见,埋头处理着各种黄府的杂事。直到阿伊进了屋门,他才放下事情,洗手沏茶。
“我母亲被人五城兵马司抓了。”毕竟是小女孩子,阿伊一双眼睛泪汪汪抬起,“陈管事,你是府里的管事,阿伊求求你,你帮阿伊救出母亲好不好。”
陈管事没有想到阿伊这么直白地提出。而于情于理,阿伊帮助过她的女儿,他又是黄府管事,阿伊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阿伊瑟瑟颤抖,半是装的,半是真心。
陈管事喟然一叹:“小小姐应该和老爷说的,这种事情,老奴不适合直接插手。”
“即使是父亲,交代下来的事情,也是陈管事来办啊……陈管事,陈管事,你看在我和烟烟情同姐妹的份上,看在我是老爷血脉的份上,帮帮我吧。”
陈管事微微躬着身子,想了片刻:“小姐还是请回吧。”
“陈管事,请,帮帮我好么?如果陈管事可以帮助我,我也定然会感恩于心的。阿伊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就算偷偷支用了些钱财,也是为了母亲的日子好过点啊。”
“这么说,小小姐承认了你母亲的药铺是你帮忙盘下的?”
阿伊一震,这个陈管事,知道多少?
“是啊,我是偷偷拿出来了不少钱财……”阿伊嘤嘤哭着,“我承认了,她是我的母亲,陈管事,那是我最亲的人了……”
陈管事眯起一双细长浑浊发黄的眼睛,心里盘算了起来。
这个小小姐,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她手里拿个铺子可真是不错,进项又好……
“盘铺子的钱,可是府里的?”
阿伊慌张点点头,又揪住了陈管事的衣服,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要告诉我父亲,如果父亲知道的话,我就完了……”
“这么大一个铺子,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陈管事用茶碗盖轻轻拨动茶叶,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
阿伊又岂能不明这个老东西在想些什么:“母亲的户籍远在江西,我一个女孩儿家不好长途跋涉取东西,母亲那边,我又怕他们迫害母亲把铺子要走。早知道这样,阿伊当初不如让母亲拿着钱财烂在手里,也不会这样啊。”
“刻下,铺子里可有余钱。”
“我本来就没多少钱,老夫人赏了不少,父亲又给了几样玩物,全盘了出去,总共不过一百两,买了铺子,所剩无几,母亲做生意不容易,大兵们来的时候,书蛾拿出了不少贴进去给大兵们买酒,现在府里不到三十两银子。”
“居然有三十两!”陈管事似乎捡了宝贝,两眼都发出光来。铺子和银钱,如果他当初不来黄府,风光时候,他自然不稀罕,但是接了这个差事,一日比一日入不敷出,他也是要过日子的,上面又不花钱,他倒是想从府里克扣,但是老夫人精明的要死,隔三差五遣人来拿账册子,他更不敢妄动。不过总比那些在边关与鞑子们交涉的同僚要好很多。但比起那些做了驿丞的同僚们,可就要气死了。偏那老货又是个不开窍的,还不能得罪。
听见阿伊手里的药铺和钱财,陈管事目中的贪婪之色几乎隐忍不住了。
阿伊低声抽泣着,拿着袖子捂住脸窸窸窣窣说着:“本来没个男人就支撑不下来,前几日看陈管事精明能干,早就想请陈管事入股,甚至做个掌柜的,但是知道陈管事人忙,忖度了几次都不敢开口。唉,当时若是一早请了陈管事来,就没有那么多问题了吧。”
陈管事忽然笑了起来:“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首要的就是把你母亲救出来啊。”
阿伊连连点头。
“诶,老身先去大牢里周旋周旋,把事情先拖延下来,没有户籍妄自从事职业,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有大明法律在那里放着,却是难办,我也只能拖着,救出来的事情,也只能要回乡取了户籍,然后让县太爷开具证明,才能救出你的母亲。”
现下,阿伊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但是阿伊争取的是,利益最大化!
“山迢路远的,谈何容易啊……况且,阿伊并不知道老家住址,就算回去,也找不到啊。阿伊只能见了母亲……陈管事,你能??”
“呵呵,不就是探监么,只要有钱,死刑犯都能探监,更何况你母亲。”
阿伊从怀中取出三十两银票:“这是阿伊和母亲的所有身家了,一切拜托了陈管事。”
“好、好,没问题。”哼,凭着我的飞鱼令一拿出来,什么事情办不成。若不是担心上面查出来,就算想要直接接那女人出来都没问题。
这四十两银票却是却之不恭,腆颜收下了。
“但是,我回乡的事情?”
“唉,这个么。”手里银票还没捂热乎,而且又一力应承下来了,自然是要帮忙人家的,“老身倒是有点法子,左右这件事情小姐都是要去的,不如老身动用家里的马车,让府里几个可靠下人陪小姐去好了。”
“我父亲那边怎么办?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阿伊泫然欲泣,“我出外许久,府里发现了,又是一桩事情。”
“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了。”陈管事叹气,“老身也只能帮助小姐这么多了。”
阿伊点点头:“我再回去想想吧。”
黄府钟鸣鼎食之家,少几个仆人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陈管事帮忙搞掂了仆人和马车,已经超乎阿伊想象很多了。
现在就只有家人这一关了。
踌躇着走出了陈管事的屋门,陈管事待阿伊刚走,就仔细鉴定起银票上的印鉴真假起来。
如何瞒得过父亲?如何瞒得过一家老小的眼睛?
阿伊现在心里不期然想起的,却是某位刚和自己有过文订之礼的未婚夫婿郑行来。不知他可能否帮助自己?
但是男人是什么心肠呢?他们从来不会顾及女人的想法和感情,只一味的要求女人遵循礼教规范,自己却做些龌龊的勾当。他们视女人若衣服若玩物,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女人的感情。阿伊没有把握他得知了后会怎么看待自己。说不定直接闹到满府皆知还认为帮了自己。至于几个哥哥?阿伊打了个寒颤。一种强烈的不信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