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第二日一大早,在安然还睡着的时候就出去了,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竟如此重视安然的话,连王氏也觉得不解,同时也为自己养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感到骄傲。
天不到辰牌时分,李叔就带着八九个壮汉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筐子,走到厨下交给了抱香。
安然很佩服李叔的细心,看样子他是个办老了事的人,自己以后遇事倒要多找他商量了。
那七八个人看上去都是精壮的汉子,有一把子力气。王氏在这种场合下自然不便露面,只有安然一个人跑前跑后的,就像小孩子贪玩一样,把自己的意图说明白了,李叔就带着他们出了院门,来到那块新买的地里干起来。
安然也跟着去了。七八个人做这些熟门熟路的活计,倒也轻松,只个把时辰,就打好了地基,接着就要垒墙了。安然虽不懂,可也会看,这可是个技术活,垒得厚了,太热;垒得薄了,菊花冬天又冷。只有不厚不薄的,才能产生合适的热量。安然仔细划好距离,就让那几个人照着这个距离往上砌。
七八个人照着这个小丫头的指示埋头苦干了起来,安然月兑去了外头的大袄,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粉红偏襟小袄儿,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指挥着。李叔自坐了,低头拿着一把大茶壶,往一个一个茶碗里倒了热茶。一抬头,见安然只穿了贴身的小袄,不由高声喊着:“三姑娘,怎么月兑了外头的衣服?仔细凉着了。”
安然吐了吐舌头,李叔被她调皮的样子逗乐了,招呼着:“过来到我这儿,喝杯热水驱驱寒。”安然顺从地跑过去了,接过李叔递过的热茶,一仰头,喝了个罄尽,李叔忙又给她斟上一杯。
眼见着日头已经正午了,那些人放下镐头、铁锹,站在那儿歇着。李叔喊着他们到这儿喝些茶,于是那些人纷纷弃了工具,走上前来,捧起茶碗蹲在地上喝了一回,热络地和李叔聊着。
安然喜欢看这一群朴实的汉子说话,看着他们大碗地喝着茶,心里也生出了一股豪爽。其中一个略大些的汉子指着安然问李叔:“这是您的孙女儿吗?可是个灵透的丫头呢。”
李叔乐呵呵地接过话:“我要是有这么个孙女儿就好了,她可是我家小主子你。”
安然见李叔虽笑着,却说不出的神伤,忙往李叔身边靠了靠,说道:“爷爷,我就是您的孙女啊,什么小主子的话,以后别提了,从今儿起,您就是我的亲爷爷。”
李叔一张历经风霜的脸上笑得如同绽开的菊花,众人纷纷夸赞着安然是个好孩子。
歇了一回,那些人又动手干起来,日头移到头顶时,李叔招呼他们回去吃饭。
一连三天,安然都是跟着他们忙忙碌碌着。好在她只是指点着,并不干什么。第四日,大棚终于完工了,安然已是累得不行了。
为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她咬牙又命人把菊花分了根,一枝枝地种进去。忙完这些,她再也顾不上别的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一天。醒来时,只见王氏坐在床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安然望了望窗外,已是上了黑影。王氏见她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才放了心,埋怨道:“你才多大的人儿,怎么这么不要命的干啊?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可让我怎么办啊?”
用绢子拭了拭眼角,王氏又道:“都怪娘无能,让你这么小就要出去赚钱,本来好好的小姐,却要做这么多辛苦的事儿。”
看着满脸忧伤的王氏,安然心底柔软起来,有个娘真好啊,前世她就是一个没有母亲疼爱的人,没想到上天待自己不薄,虽然这个娘有点胆小、有点懦弱,可疼女儿的心,比谁都不会少。既然和她有缘做了母女,自己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见王氏兀自流泪不止,安然伸出手,轻轻地擦去王氏眼角的泪,懂事地说:“娘,我没事儿,只是累了点,睡了一觉就好了。以后我会慢慢长大,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娘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您看,安然都不哭呢,娘应该学我才是。”
一语说得王氏破涕为笑,扶着安然起来,喝了些热粥,娘儿两个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王氏的心才踏实起来。
天儿渐渐地暖和了,院外的两株垂柳也发了芽,偶尔也能见着张着翅膀乱飞的小虫。安然想起前年来到这儿的时候,家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只靠许氏十天半月的送点吃食,几个人竟然也熬了过来。
只短短的一年,自己的这个家就改了模样,虽然和尚书府那种奢靡的日子相比,差老远了。但是每顿饭也不缺鸡鱼肉蛋了。王氏本来苍白的脸上,现在却是有红有白,越发俏丽了。
就连女乃娘和两个丫头,每日也是有说有笑的,干劲十足。安然心想:自己发家致富的想头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到时就不用再指着这个,靠着那个了。
现在院里的人,没有不听安然的,虽然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自从那次高良才来买过一次花,后来陆续地又来了几个和他差不多的人,都是面白无须的男子,安然知道他们肯定是为宫里的哪个主子买的,每次来,只问问价钱,就爽快地给了银子,把花搬上马车就走了。
安然手里有了些活泛银子,更加重视菊花的栽培了,虽然天气暖和了,菊花放在外面也能发芽了,但是为了比别人早一步,安然还是耐心地,每日钻进大棚里,授粉,剪枝。每看到开出一朵不一样的菊花,安然就像看到了一锭白银般痛快。
王氏也不再每次都把银子收回去攒着了,看着安然这么聪慧,她只有乐意的份儿。安然终于有了多余的银子,让李叔买回来一辆马车,除了宫里来人买花,每过几天,安然都要带上十几盆各色的菊花,到城里去卖。
城里的王公贵族,因受了宫里习气的影响,都到处打听着哪儿有菊花卖。见了安然的菊花,又和旁的人种出来的不一样,花盘有大有小,花色都是两色、三色间杂的,无不争相购买,安然也就赚了个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