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左右看了一眼,只有展尘一个外人,于是压低了声道:“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连太太都敢说。人家说了,你一年一年的大了,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府里的两个姐姐也都有了人家,太太让你回去呢。”
“让我回去?”安然像被蝎子蜇了一般,差点就要跳起来,若不是王氏看见展尘在一边,扯了她的衣服一把,她早就大声喊着了。就是这样,那声音也是空前的刺耳:“那人就只说了这个话吗?”。
见王氏点点头,安然又问道:“那娘您呢?您愿意回那个地方吗?”。
见王氏低了头不语,安然知道她还没死心,这些年,心里还有那个负心的男人。于是冷冷地一笑:“好吧,娘既然想回去,我没什么可说的。”
王氏不好意思地一笑:“安然,娘不是急着想回去,只是你眼看着到了议亲的年纪,跟着娘住在外头,确实也不是个法子。回去好好在太太面前献献殷勤儿,说不定打发得太太喜欢了,到时候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呢。”
王氏喜滋滋地说着,安然听来却极其反感,可她是自己的母亲,又不好说什么。强忍着怒气,安然冷冷道:“指望着太太怕是没门儿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在那府里活下去吧!”
王氏点头道:“听说太太的女儿都让皇子们看中了呢,倒是说不定你也能沾些光呢。”
安然想起两个姐姐狠心把幼小的妹妹推下水,心里就冷得像掉进冰窖一样,望着王氏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由暗叹:“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就不知道魂归何处了呢,还在这儿异想天开啊。到如今,她还没看透太太的心思,对她还有幻想呢。”
看着王氏满怀希望,安然嘴里就没好话:“娘,您也不想想,太太的女儿是什么?人家是兵部尚书的嫡亲女儿,嫁给皇子,那是天造地设的。您的女儿算是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喜爱的庶出女,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想着太太的两个女儿能拉拔我们一把啊。”
王氏听得这话,身子晃了一晃,久久没有说什么。安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了王氏的心,可是若不这样说,王氏还沉浸在回府的美梦中呢。
看着王氏一脸难受的样子,安然心里也很难过,可又不能真的就这么听了王氏的话,回那府里去,只好硬着心肠,别过脸不再看她。
展尘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对别扭的母女,听到安然那义愤填膺的话,他心里只为她喝彩,是啊,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女,这么多年来,在郊外苦熬苦过的,都无人问津。若是回去,难道情况就能够改观了吗?
只是看王氏那样子,怕是很想回去呢。展尘才和安然没待几天,心里已经对她有了异样的感觉。若是她真的回了兵部尚书府,自己想见她就没什么由头了。总不能跟着安然回去吧,即使王氏和安然不说什么,她们那般的处境,自己也不忍心让人背后说她们闲话,说她们住在外面还养了个野男人。
一时,小院里静悄悄的,安然和王氏谁都不说话,下人们自然也就不敢说了。还是女乃娘机灵,忙拉了安然的手道:“三姑娘出去了整整一天,该饿了吧。厨里抱香给你们留了热乎乎的饭,你们吃些吧。”
安然点点头,就往厨房里走去,也不用月朵跟着,自个儿端了饭菜出来,见王氏已经进了自己的屋子,知道她心里还在介意自己说的话。
于是扭头往自己的屋里走去,见展尘站在院子里,默默地望着她。安然一腔惆怅地看了看他,低声道:“你自己去厨房里端饭吃吧,晚上早点歇着,明日我们还要到店里去。”
见安然虽然心里装着事儿,面上却很沉稳,展尘不觉放了心,看来这个小丫头比自己想的要坚强的多,相信她在回府的事上,也自有分寸的。
夜空中挂着一轮新月,又到了月初了呢。安然躺在床上,两眼睁得炯炯的,望着窗外的那一钩弯月,不由浮想联翩。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都是自己和王氏几个住在这个小院里的,若不是自己靠着卖菊花赚的银子,怕是几个人早就饿得不成形了。可是想想王氏,又觉得心软下来了。
作为母亲,她对自己的女儿是呵护的,疼爱的,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不过她却没这个能力,给自己的女儿这样的生活,只能是有其心而无其力罢了。
安然和母亲日日待在一起,早就模透了她的性子,人倒是个善良的,只是性子太软,再加上在那府里也没什么地位。年轻时人长得又好,罗老爷不免多宠她些,可这就遭了太太的忌,恨不得早日打发了她。
安然小小年纪就遭了她们的毒手,当时虽然并没人看见,可是安然心里是有数的。王氏这么多年来,嘴上不说,可安然知道她是思念着自己的爹爹的。为了母亲,自己看来不得不向太太低头了。
若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开个店,好好领着母亲过活。可是王氏恐怕一辈子都转不过这个弯来,她以为自己始终是罗家的女儿,还是由着太太说了算的。
这一夜,安然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第二日,勉强起来梳洗了,却没见王氏起来。安然想要推门进去,又怕王氏生气,只好贴在门口,低声道:“娘,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惹您生气。您起来吧,我想了一夜,过些日子,等我把店盘活了,就和您一起回府。”
安然在外边没有听到动静,不由急了,怕王氏想不开,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刚要喊来人把门撞开,却听见里头一阵衣裳窸窣的声响,又闻得王氏轻咳了两声,安然这才放了心,又道:“娘,我就不在家里头吃饭了,今日事很多,我要赶紧去城里。”
就听里头低低的“嗯”了一声,安然这才离开了,一转身,就看到展尘拎着那把古朴的剑,正站在院子里,朝这边望着。
安然嘴角绽开了一朵凄美的笑,对着他道:“今日你练不成剑了,我这就要走,套车的还没来呢。你会赶车吗,我想早点去。”
展尘点了点头,走到马厩处牵出了马,默默地套好了,安然就上了车,两个人一里一外就往城中赶去。
车窗外的朝阳映照着墨绿的树林,各种鸟儿啁啾地鸣叫着,草间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这样的美景,若是搁在往日,安然早就扒开窗户看了,可今日,安然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只是靠着车厢壁上,静静地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