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笑 九 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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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在我薄薄的大黑披风里颤抖地回到了我的郡主府。

于是接下来几天郡主府便处于各种动乱之中。赵国最受宠爱最为骄纵的慈郡主要出使普国,光是收拾布置行李这一项就足以让整个郡主发鸡飞狗跳。

青柠姑姑和陆云过来问我是否要带些春装过去的时候,我正在想品菊会那天临走时三哥看我的表情,我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惊讶?怀疑?或者是愤怒?

我是真的没想明白。

我正臆想得正欢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脑子里三哥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的画面一下子戈然而止了。

我有些生气,瞪着眼睛转过了头。

是青柠姑姑。

一见是她,我的怒气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扬起脸,拉过她的手开始撒娇:“青柠姑姑,你越长越美了。”

青柠姑姑扑哧地就笑了,纤细的指尖轻轻压了我的额头,半带责怪:“都要出使普国了,说话也没个正形儿。”

我拉住她的手,把头蹭在她的怀里,“青柠姑姑本来就长得美嘛,小慈说的都是真话呢。”

青柠姑姑有些无奈,把黏在身上的我拉了下来,说:“慈儿,这次你是作为赵国的使者出使普国的,言行举止可不能随意了。这一言一行都要好好斟酌……”

以我多年来的经验,青柠姑姑又要喋喋不休地开始说教了。

我使劲儿地点着脑袋,向着旁边的陆云使着眼色。

陆云走上前来,“青柠姑姑,郡主的冬衣是否还要收拾?”

“嗯,我差点儿给忘了正事了。”听了小喜的话,青柠姑姑反应了过来,停止了她倦倦不悔的教导,转向问我:“君儿,皇上有没有提到何时归来?”

我撑着脑袋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青柠姑姑又问:“应该不会太久的,对吧?”

我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带上春装吧,多带一些总是没错的。”青柠姑姑放弃了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关于归期消息的念头,直接做了决定然后就领着陆云一旁忙活开了。

我支着脑袋继续发愣。

黄昏的时候,小喜告诉我,三哥在他的泽园里大办宴席,快带普国七皇子。

我也接到了邀请。

我一扫多日的灰糜,心情一下子变得雀跃,唤来一干婢女为我梳洗。

在为我梳了多个发髻,试换了多套衣裙之后,小喜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桌旁,她双目呆滞,有气无力地看我,“郡主,真不骗您。您这样已经很好看了。郡主本就是赵国里最好看的女子,妆点之后更是美的!”

见她满脸真诚,我细看向铜镜。

黛眉,杏眼,俏鼻,樱唇,女子明眸善睐,一袭长长的杏色小碎花曳地轻纱长裙更是把整个人衬托得灵气逼人。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然后领着一干人浩浩荡荡地向泽园而去。

我刚下马车的时候便惆怅了,这也是一个我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为什么我总是比别人到的晚?几乎每次出席宴会都是这种情况。

我回过头,幽怨地看了看我的车队。

以崔叔为首的车夫们憨憨地朝我笑,那一口白牙,瞬间晃花了我的眼。看着他们略显沧桑的脸,我一口气憋着说不责怪的话。我顿时决定从这个月开始给每个车夫加二两银子。

既然不能用硬的,那么我这都给加了工钱了,总得要更尽力些了吧?我暗自叹了口气,正要随了侯在门口的小厮往里走。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声,一辆棕红色的马车稳稳地停在门口,一直跟着的小婢女立马小跑了上去,掀起珠帘。

一只娇女敕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接着是女子光华璀璨的脸。

她扶着身旁的婢女,高贵而娴雅地下了马车。

长长的黑发半挽着,斜斜地勾起一个流云髻,浅黄色的流苏簪子稍是侧插着,精致细巧的珠花微微地晃动。

女子身着一身杏色小碎花曳地轻纱长裙,姿态娴静,五官明艳。

此时,她正眨着一双大眼,笑靥如花地看着我。

天雷勾地火的一瞬间,我的脸就绿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杏色小碎花曳地轻纱长裙!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算哪门子的事儿?

我跟我的宿敌梅月公主,华丽丽地撞衫了!

我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欲哭无泪的痛楚。

我气呼呼地瞪着她,彼此的眼神在空中兹兹地厮杀着,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谁能告诉我这将会是怎样一副血淋淋的画面?

正在我们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隐忍的怒气一下子就爆发了,我恶狠狠地转过头,满是煞气地死瞪着小喜:你丫为毛每次都要拉我衣角!!!

小喜一如既往地缩着她的脑袋,努着嘴巴。

我顺着她的眼角看到了一双冷飕飕的桃花眼,那桃花眼在我和梅月之间扫荡了几眼之后,嘴角扬起一抹笑。

我看得很分明,是嘲笑,讥讽的嘲笑。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冲动过,我就感到那么的一瞬间,身体里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然后轰的一声就爆炸了。

我提起裙角,凶神恶煞地走了过去,死死瞪着面前的男子,从齿缝间吐出的字眼:“很好笑吗?!”

眸底闪过一丝惊讶,男子没有说话,忽然笑了。

那张犹如万年冰山的面瘫脸居然笑了,可我此时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

我听见了身体里血液噼里啪啦爆开来的声音。

我想我的脸一定跟皇宫里的万年青一样,碧绿碧绿的。

我的忍耐达到冲破了最高防御线而面前的男子却仍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牙,为什么这该死的普国七皇子的牙那么白?

我突然觉得我的嘴巴很痒,然后三哥的泽园门前便乱成了一团。

谁也说不清楚赵国的慈郡主为什么会扑在普国七皇子的怀里咬着他的手臂,任由旁人劝说,死死不放。

随着鲜血一点一点地流下下来,众人更慌了,却手足无措。

这个诡异的画面一直持续到我面前出现了一张清俊如水的脸。

我在那双清瞳里看到了一个双目猩红满脸鲜血的我以及普国七皇子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了的脸。

我所有的愤怒随着力气一下子便被抽空了,全身软了下来,在我就要瘫倒在地上的时候,各种尖叫四面八方地响了起来。

我看见那一双如水的清眸里闪过担心,以及那个飞身而下搂住我的身影。

迎着抱着我的那一双桃花眼,我的脑袋变成了空白的一片,我有些呆呆地笑了笑,然后朝着那个仍是血淋淋的手臂,再一次狠狠地咬了上去。

男子本就血淋淋的手臂被再次咬上,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男声怒吼之后,他放开手臂,我如愿以偿地再次扑向大地。

我没有感到丝毫疼痛,于是我笑了。

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见,抱着我的那双手修长而有力,那个怀抱,是我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

待我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喜正坐在床边,一搭一搭地小声抽泣着。

三哥的宴会已经结束了。

据说那普国七皇子的手臂被我咬得血肉模糊,其壮烈程度惨不忍睹。

我听了之后嘿嘿笑了两声便没有反应了。

我扭过头,问旁边的小喜,“可是三哥送我回来的?”

小喜止住抽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郡主晕倒不久,御医便赶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番之后说是体力不支并无大碍,之后,三公子便派人送了郡主回来。”

“三哥可有问我晕倒的原因?”

“没……没有。”

我眯起双眼,盯着结结巴巴的小喜。

小喜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三公子什么没有说,只是看了梅月公主一下。”……

这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就知道,聪明如三哥,只一眼便知道了。

为什么我每次出糗的狼狈模样都被三哥瞧了去?

一想起那件杏色小碎花曳地长裙,我心中的无名火便蹭蹭蹭地又冒了上来,“马上备车,本郡主要去凤祥阁!”

凤祥阁,这万恶的根源!竟然做出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裙,还好巧不巧地让我在梅月面前还有我的三哥面前丢尽了脸。

本郡主最近的小火炉烧得赤红赤红的,长日漫漫,总得用点什么东西来降降火。

车队一路铿锵地驶出了郡主府,穿过了几条街,拐了几个弯之后,马车开始走得停停顿顿。

我在车内摇头晃脑地正百无聊赖。

车窗外嘀嘀咕咕的议论声一浪盖过一浪,我好奇地掀开了车帘探出了脑袋。

这一探,我顿时就乐了。

这里三层外三层被人群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正是我要寻仇的对象凤祥阁?

哪位仁士大侠先我一步捷足先登?

正当我纠结着是不是每位车夫加二两银子是不是太少了以至于我又晚到一步的时候,我发现我终于有一回错怪他们了。

凤祥阁楼亭上,那抹桃红色的身影,可不正是梅月?

随着凤祥阁掌柜那杀猪般的叫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的心情顿时便好了不少。

我乐呵呵地唤停了马车兴致勃勃地随着大伙儿围观。

当凤祥阁被毁得七七八八了的时候,我的心情俨然大好,开始让马车往回走。

我本来以为梅月是故意穿的和我一模一样的,现在看到她也大动肝火的时候,我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啧啧……一片狼藉的凤祥阁。终究我的破坏能力还是比不上梅月的,这一方面,她的确是我朝之奋斗的榜样。

在我心里舒坦了以后,我发现,这个世界,总是会有那么些人心里是不舒坦的,比如说我的皇大爹,还有那传说中的普国七皇子。

事发第二天,我正在窝在郡主府喂着我养了七年的小八八,宫里就来了那么些人,说是皇大爹要请我品品这秋里刚贡的新茶。

啧啧……皇大爹这理由也不找个好点儿的,别以为跟我熟我就不介意了。

这整个赵国,有哪个不知道慈郡主是不喝茶的?

摆明了的鸿门宴啊鸿门宴。

这难道就是由一件衣裙引发的血案?

正当我的脑袋转得有些抽筋的时候,我就摇摇晃晃地被拉到了皇宫。

皇大爹在御花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茶盏。

大半天过去了,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的皇大爹终于憋不住了,语重心长地看着我:“慈儿啊,你这昨日的把普国七皇子的手臂咬得血淋淋的,总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我支着玉箸,一下一下地拨着杯子里女敕绿女敕绿的茶叶,“哦”了一声。

皇大爹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开始说,“这样吧,七皇子正好在太子那里,你过去跟他道个歉,就算了事了。”

我放下箸子,拜别了皇大爹,便往太子府去。

我知道,因为我爹娘的原因,皇大爹一直宠着我,凡事都任由着我的性子来。

可我也知道,一旦牵涉到了朝廷牵涉到了国事,那么皇大爹便不再是皇大爹,他是皇帝,是赵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这一点,我至始至终都无比的清楚,所以皇大爹说让我出使普国的时候,我没有出言拒绝,我知道,我也拒绝不了。

所以我一路摇晃,便又到了太子府。

门口的小厮一见是我到了,屁颠屁颠地就迎了上来。

于是,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内厅。

我站在帘子外面,苦苦纠结着到底是泼辣刁蛮的形象还是温柔娴静的形象更加能讨得普国七皇子的原谅的时候,一个潺潺若水的声线如清风般拂过我的耳边。

是三哥!

原来三哥也在这儿,皇大爹,你果然还是疼我的,送了我那么大个惊喜。

再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我当机立断地整了整鬓发,把衣裙理得更妥顺些,嘴角微扬。

我挑开帘子,双目含笑:“三哥,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轻捻裙角,碎步走了过去,坐到三哥身旁。

三哥眉目一片淡然,在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之后便一直品着手里的新茶。

我坐在他旁边,贪婪地盯着他的侧脸。

轻轻敛起的双眼,安宁似水的容色,明明只是像寻常人那么品茶,却仍优雅地叫天上的云儿也自愧不如。

他们总说君子谦谦如玉,可我总觉得用玉来形容我的三哥,只是更添加了一层俗气罢了。

三哥似水,清凌无尘,不知不觉地就淌进心间,光华四溢。

“咳咳……咳咳……”

是谁一直在咳?那么烦杂的声音。

我有些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微怒,寻找着那个打断我正在无限遐想的根源。

太子用袖子遮了脸,正在不断地咳咳咳。

额,我顿时暴汗。

太子哥哥,你这招跟皇大爹学得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若不是我从你厮混多年,定会被你蒙混过关的。

丫的,哪次我看三哥时你没有发出这个缠绵至极的咳嗽声?今日看来,你的功力又上了一层楼。

所以我知道我又失态了。

我咧开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得已开口,故作惊讶状:“啊,七皇子,原来你也在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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