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颗颗灿烂的星星在眼前散乱地飞舞,接着那些星星就缓缓地聚集在一起,然后在头顶上盘旋,盘旋。后来便是那拔地而起的烟花腾空跳跃,劈里啪啦地绽开在脑后。”
“就是就是,身体如同踩在云彩上面,飘呀飘呀,软绵绵地飘在天空上,分不出东西南北。而头顶上绽开的烟花,却是耀眼得如同雨后的彩虹那样绚丽。”
“哎哎!你们的烟花有颜色吗?我每次接吻时看到的烟花居然五颜六色,那个漂亮呀!简直妙不可言。”
“蓝惠,你呢?你呢!你是什么颜色,说来听听。不要光知道眨巴着眼喝你的咖啡,都好几杯下肚了,当心撑粗你的腰。”
“就是就是!就听到我们在叽叽喳喳地说话,你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以前从来都是我们听你的谆谆教导!”
“哎,你们别逼蓝惠了,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还是朵没有开花的花蕾,哪里懂得什么烟花呢。不过以前蓝惠真不是这样郁闷的噢,怎么现在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忧郁感呢?”
“不是吧!这年代小学生都会玩的事情,蓝惠你还没有体验过,难道你脑袋里被外星人占领了呀。”
“嘻嘻!哈哈!咯咯!……”
一阵阵放肆的笑声盘旋在咖啡馆里,惹得周围桌上其他客人转眼直朝这边看。蓝惠却仍旧坦然地喝着自己的咖啡,听着她们三个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岂止是一台戏而已?简直就是生活的噪音!要不是顾着老同学的面子,她早就起身开溜了。
以前,她们四个人倒是好得像四条鼻涕虫,总是粘在一起不肯分开。以前?也就是读中学的时候了。
黄莺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那说话的声音甜女敕得简直让你沉迷。可是你千万不要去急急地寻觅那声音的来源,这一看会让你即使嘴里不好意思说出来,但在心底却会大喊一声:“上帝啊!”因为黄莺又矮又胖,从上到下就像一只滴哩滚圆的木桶,简直让人没有办法和那美妙的声音联想到一起。
白玫漂亮玲珑犹如一个精致的洋女圭女圭,却拥有一个非常拮据又复杂难言的家庭。大家一直都很奇怪她妈妈,居然能生出她这么漂亮的女儿,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许是家庭的缘故,使她不喜欢多言多语又有些心高气傲,从来不会在脸上显露出一点点的自卑感,总可以将自己收拾得简洁清爽,犹如一朵一尘不染的白玫瑰。
紫舒很聪明,那个聪明简直就会让人嫉妒死,不管哪一门课从来考试都是a,偶尔得一个b的话,她便至少要三天三夜眼睛红彤彤且不说一句话。更郁闷的是从第一次见到紫舒后,就没见过她改变过一次发型,一个严严实实的锅盖头把她的脸裹得紧紧的,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根本别想找到她的眉毛。据说那是她小时候别人不小心说她眉毛粗得像条毛毛虫,从此她便把刘海剪得厚厚齐齐,再也别想看到她的眉毛。谁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锅盖头,她会连哭带叫和你拼命。紫舒顶着个锅盖头一幅不可触模的严肃样子,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著名的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
倒是蓝惠在四个人里算找不到什么特殊的缺陷。不管她们在性格上有如何的不同,却没有妨碍她们的友谊和臭气相投。在学校,一下课她们四个截然不同的脑袋便聚在一起,悉悉索索地嘀咕不停。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是要在最后分手的十字路口,叽里呱啦地嬉笑着久久不舍得离去,以至于那个十字路口的交警都认识她们。当然那里的交警做梦也想不到,她们时常嘀咕的是他上下左右指挥车辆的手,软飘飘的女人味十足。噢赫赫!
可是现在她们却都变得不同了。紫舒的锅盖头变的龙飞凤舞,因为她的眉毛已经修成了一条弯弯的下旋月,根本用不着再用锅盖盖住了。黄莺努力减肥不再像过去那样滚圆,却成了一根皮肤皱皱的细竹竿,仍旧和她那美妙的声音搭配不起来。白玫还是心高气傲,也没有抵制住一个大款坚持不懈的攻势,心平气和地做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
蓝惠呢,不知道为什么变得不爱说话了,尤其是那双从前明亮晶莹的眼睛,流淌着一种令人隐隐心痛的忧郁。可是她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人长大了总是要变的,尤其是女孩子,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吗。要不是因为她在母亲的抽屉里发现了那封信的话,才不会坐在这里听她们三个喇叭吹个不停呢。
也许蓝惠的变化就是在那一年里开始的吧。
高三上学期她住进了医院,医生说如果不做角膜移植手术的话她将失明。那是和母亲出外旅游时,不小心从山上滚落下来,眼睛却让树枝给戳伤。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抽泣,于是她的抽泣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隔壁的病房。那个叫嫣雨比她大几岁的女孩,便在没有人的时候过来陪她。蓝惠的眼睛缠着纱布,她看不到嫣雨的长相,只是嫣雨柔声细语的安慰令她心情好了许多。
嫣雨说她自己得了白血病已经晚期,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她仍旧渴望着活下去。所以她对蓝惠说:“不要伤心,和我相比你还可以活着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情。你要好好地听医生的话,我相信你的眼睛一定会恢复起来。假如你的眼睛又可以看到世界的时候,你要答应把我的那一份也装进你的心里。”
蓝惠知道嫣雨是在安慰她,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可以再次看到一切。
那天迷迷糊糊蓝惠躺在病房里,忽然间听到隔壁病房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她的心头徒然升起一阵不祥之感,连忙模索着下了病床朝门外走去,慌乱中她被绊倒在走廊上。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起,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传遍了她的全身:
“没事吧?蓝惠!”
“嫣雨!嫣雨怎么啦?告诉我!……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蓝惠!你怎么一个人跑出病房来了。哦!谢谢你!”随着母亲的手抚住了蓝惠,那双陌生的手和声音便消失了。
一个星期后蓝惠缠在眼睛上的纱带拆除后,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双有些陌生的眼睛。仍旧晶莹却多了一份忧郁之感,因为她急急地跑到隔壁病房,却看到嫣雨曾经躺过的空空的病床,再也没有机会看看嫣雨的长相了。
出院后不久她便随父母搬家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从此她不知道为什么再也忘不掉那双有力的手和温和的声音。她变得忧郁寡言,大学毕业后仍旧不爱结交男朋友。不管男孩子有多优秀,在她的眼里不是嫌人头发油光光,就是嫌人说话娘娘腔;不是嫌人眼睛看人贼乎乎,就是嫌人走路摇摇晃晃像鸵鸟;不是嫌人牙齿有点泛黄,就是嫌人眼袋上有颗痣一幅哭像。简直就是用吹毛求疵的理由来拒绝人,让周围的人开始怀疑蓝惠可能有心理障碍。
一天她无意中,在母亲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写给她的信。她哭着和母亲大吵了一顿,然后便收拾了行李匆匆地回到了外婆家里,于是中学里的三个死党便闻风来约她,才有了咖啡馆里着叽叽喳喳的一幕。
听着这三个家伙的津津有味地探讨着接吻的感觉,蓝惠想:“接个吻头顶还会绽放烟花,骗鬼呀!哼!”蓝惠便起身去了洗手间。当蓝惠正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唤声:
“着火了!快逃呀!”
不等蓝惠反应过来,一阵浓烟迅速地弥漫过来,呛得她两眼发酸喉咙生痛。不知不觉地她的身体便慢慢地滑倒在地上。恍惚间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搂抱起她,那样的熟悉。然后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没事吧?你!”
蓝惠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一张头戴消防头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她的眼底拥上了热乎乎的泪水。也许是让浓烟呛到了令两眼直发酸。
蓝惠:
当你可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机会可以和你说话了。也许认识你是一种缘分吧,我把眼膜留给你,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带上我的一份好好地活着。
假如有一天你可以替我再次多看几眼流寒的话,我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衷心地感谢你。你知道流寒一直是我的单相思,当我鼓起勇气想对他表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
……
我不再有机会表白,不再有机会可以像从前那样默默地看着他。我不奢侈太多,只要能多看上他几眼也就心满意足了,即使是化作了灰尘,我相信会有一天一定可以在你的眼里再次看到流寒。
……
嫣雨绝笔
母亲将嫣雨的信藏了起来,她担心蓝惠将来真地会去寻找那个流寒,所以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心里对,把角膜移植给蓝惠的嫣雨默默地说着对不起,却没有勇气告诉蓝惠。可是最终还是让蓝惠发现了。
流寒和蓝惠离开了嫣雨的墓地。一路上蓝惠不停地诉说着,她和嫣雨的相识以及一直都忘不了的,那双有力的手和温和的声音,犹如一瞬间又恢复了从前的开朗。当流寒再也忍不住蓝惠那双,仿佛在说话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时,他一把搂过蓝惠,死死地吻住了她颤抖的唇。
“噼里啪啦!”
蓝惠的脑后绽开了一朵朵硕大的烟花。岂止是一朵朵,简直就是万丈光芒,她的身体开始软绵绵地飘在空中,飘呀飘地飘在那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灿烂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