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将手中的长弓跨回背上,却掣出一把腰刀。星星点点的火光中,那刀刃散发出如水般的寒光。很显然,那宝刀的锋利程度必然是非比寻常。
颛顼笑着说:“献娘娘,你知不知道,想当年,我一直把你看做是我的目标。六界第一智者淳于献!听听,这是多么好听的头衔!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天界第一智者,竟然是你,而不是我,玄帝颛顼。你知道吗?我想要这个称号,想了多少年!”
郁箫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她绝望地瞪着眼。
“可是不行,”颛顼恨恨地说,“可是不行。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不管我再怎么表现,不管我在伏羲大人的面前再怎么玩命卖力,不管我的天资有多么的聪颖,可是,六界的第一智者仍然是你淳于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有哪里不如你,淳于献!”
郁箫看着他,口中止不住地急喘。
“是的。”颛顼一面走近,一面冷冷地说,“我是嫉妒你,淳于献,嫉妒你能力不如我,却可以位居我之上。嫉妒你根本就没有多少智慧,却能被人称作是龙骧虎视,天纵英明。我真心想不明白,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你凭什么跟我相比。要知道十六岁时,我略施诡计就能骗到了水神共工。四十六岁时,我稍稍动脑便能将海内治理得清清平平。我的能力这么强,为何却不受众人赏识?你却做了些什么?不过就是驻守赤水,降妖除魔。为何要封你做六界第一智者?你究竟有哪里比得上我?”
这时颛顼已经走到了郁箫的身边。郁箫却还是一动不动,她实在没有力气动。却见颛顼满脸得意的微笑。他说:“不过,幸而,这一切即将都要结束了。今天,号称六界第一智者的赤水女神淳于献将彻底地死在我玄帝颛顼的手上,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还会说我不如她!”
话音刚落,颛顼就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宝刀。他将刀刃对准郁箫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砍了下去。
郁箫慢慢地抬起头。
她看着颛顼刀上所反射的寒光,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风晴雪还在一旁抱着铁笼哭泣,完全没有意识到郁箫已经遇险。
眼见得郁箫便要香消玉殒,突然,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沧琅琅兵刃坠地的声音。颛顼只觉得掌中一轻。
那宝刀远远地坠在地上。颛顼的卫兵们心里都是一惊。就慌忙拿出武器,摆出作战的姿势。
却听一个清冽冷峻的声音说道:“你这辈子都没有及得上她,又有什么好得意?”
一听这个声音,风晴雪全身都打了一个激灵。
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晴雪的骨子里。想当年,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用它这样温柔地向自己求婚。风晴雪还记得,每到了朔月,这个声音偶尔也会压抑地申吟,发泄着煞气给带来的巨大疼痛。虽然次数不算太多,却足以让晴雪心碎。每一个清冷的夜晚,无数次,晴雪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向上天换取再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机会。然而现在……
含着热泪,风晴雪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却见一片浓黑,一抹暗红,面前是那个内敛而严肃的少年,带着一脸完全不符合自己这个年龄的成熟与淡淡的伤感。左肩与左臂上虽然没有佩戴铠甲,不过手中握着的那把黑红色的剑,倒是遍体煞气,上面燃烧着火焰。
他穿着玄帝颛顼手下的衣服。在他的头上,还带着一个一直挡到眼睛的兜鍪。这时只听当的一声,他将头上的兜鍪甩下。就那样单手持剑,傲立于火光之中。
风晴雪一见那人,两行热泪就流了下来。不管不顾地,她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同时口中大叫:“苏苏!”
那人倒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苏?”那人奇道,“你……这位姑娘……认错人……休要胡乱……”
风晴雪不顾一切地蹭在他的怀里,哪怕下一秒,他就会将自己推出去。风晴雪哭道:“休要胡乱相称吗?休要胡乱相称吗?苏苏,你可记得,第一次我管你叫苏苏,你也是这么回答我!你果然还没有忘记我!”
“但……”那少年的样子极为尴尬。他倒是没将那少女推出去(哪儿敢!)。但是,在这种要生要死的场面下,莫名其妙地被一个漂亮少女袭胸,又莫名其妙地被人强塞了一个名字。即便是强悍如他,难免也有内伤之感。
只不过,比较倒霉的是,那少年毕竟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对少女身上那纯洁的体香产生反应。这时只觉得怀中温香软玉,耳边吹气如兰,少不得心旌一荡,那握剑的手,就开始慢慢地向上一扬,似乎正有抱住晴雪的打算。
猛抬头,却看见四周围刀光闪闪,又低头,看见了地上虚弱不堪的女友,那少年吓了一大跳,就慌忙将晴雪一把推开。
说来也怪,那少年方才跳出,对着满地天兵,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他一挥手就击飞了颛顼手中的宝刀,脸上也不曾流露出一丝的惧色。如今对着个温柔软款的风晴雪,倒是满脸惧色,就赶紧后退了一步。
他说:“额,你别过来。这位姑娘,下午的事情,谢谢你。”
“下午的事情?”风晴雪不懂。然而她也无心去弄明白这些小事,她只是流着泪道:“你……你不记得我了吗?苏苏?苏苏?”
那少年看了郁箫一眼,就赶紧说:“素未谋面,谈何记忆?这位姑娘,在下姜羽戈,幸会、幸会!”
他的语调很紧迫,像是巴不得让晴雪离自己稍微远一点。最起码,也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郁箫眼中安全的距离。
风晴雪顿时心中一片清明。
她想起来了,郁箫刚刚才说过,羽戈从中皇山脚下醒来,身边只有一把焚寂剑,脑中只记得一个风晴雪。毫无疑问,他记住的是风晴雪这个名字,而不是风晴雪这个人。
他长着百里屠苏的脸,百里屠苏的身材。他穿着百里屠苏式的黑色长袍,虽然,没有左肩上的铠甲,脖子上的项圈。在他那双肌肉发达、充满了力量的手里,无疑,握着的也是那把焚天灭地的焚寂剑。甚至,就连他的性格也与百里屠苏极为相似,都是那样的冷峻,干脆,尖锐、凌厉,却又温情脉脉,喜欢关心他人。
然而,唯一、唯一的不同只是——
他叫姜羽戈。
他没有百里屠苏的记忆。
他只记得“风晴雪”。
风晴雪这三个字,如此而已。
风晴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得到了他,然而得到的仅仅只是一个幻影。这个幻影拥有有他的形,也拥有他的神,也拥有他那超群绝伦的剑术,也拥有他那最令晴雪称道,最让晴雪心醉的性格。唯一的痛苦只是,这个幻影,没有当年他对晴雪的那份感情。
风晴雪长叹了一口气。
晴雪年纪大了,再没有如当年一般下定决心,追求别人的信心。何况看眼前这两个人的样子,老实说,晴雪也无意拆散他们。
如果晴雪是跟平常人一样的女子,必然会因为昔日恋人的移情别恋而痛不欲生,求生求死,幸而晴雪天生温和善良,宽容大度,有些时候,其实她只希望看见苏苏幸福便可以。至于他究竟会喜欢谁,那个人究竟会不会是自己,想开点,其实晴雪也不是特别在意。
何况如果真实的情况,确如郁箫所说,苏苏从中皇山的脚下醒来,就忘却了过去的一切事。那么他会在这段时间内爱上别人,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总不能叫他空守着一个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来的名字,孤苦一世。遇上了真实的活生生的好姑娘,跟人家走了,对于这种行为,善良的晴雪,愿意真心表示支持。
晴雪觉得,郁箫这姑娘还行。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赤水女神淳于献,但看她方才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冒着生命危险地过来救苏苏,风晴雪心想,要是我的苏苏跟了这种姑娘,倒也不错。
于是风晴雪便擦掉眼泪。她对姜羽戈微笑了一下。
然而姜羽戈却并没有如刚才般殷勤地回礼。他蹲子,看着正伏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郁箫,就皱紧了眉头。
风晴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少不得惊叫了一声。原来那郁箫已经痛苦得连手指尖都变成了紫色。她剧烈地咳嗽着,可就是没法呼吸,更没法回答姜羽戈的疑问。那时,她的羽戈正紧张得全身发抖,口中不住地询问:“阿箫、阿箫!你怎了么?”
郁箫只是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