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如飞蝗,箭落如雨,箭织成了一道天罗地网,它在木板的四周围坠落,激起了无数细浪。
火光冲天,水色弥漫,浩瀚天地中有一叶扁舟,身边是那两个人的喘息,她缓缓向小洲飘去。
风晴雪哭得更加厉害了。
颛顼正打算用自己发明的“天罗地网五百一十二箭”,将他最最嫉恨的六界第一智者——赤水女神淳于献及其情人、友人一起送上西天。谁知他的箭快,郁箫等人的反应更快。当即就跳入水中,郁箫按着风晴雪,姜羽戈在水中推着木板,三人向江中小洲一路猛冲。那“天罗地网五百一十二箭”虽然强悍,但是,考虑到疯狂的汉江那疯狂地阻挡作用,再强悍的箭矢,再得意的天神,在自然面前统统也是白搭。汉江可不管它的对手是名叫玄帝颛顼,还是天帝伏羲,汉江折腾人的方法非常简单,也非常暴力。
惊涛骇浪,水流湍急,有本事,你就射过去,老子就服你。
颛顼没有那个本事。
但是天帝的任务还是不能不完成的。更重要的是,身为六界第二智者的颛顼,也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手刃六界第一智者的机会。于是他便急吼吼地命人去寻船,而且是大船。他想:你妹的汉江,老子不能射箭过去,难道老子不能撑船过去?
对于这个建议,汉江表示,也许行,你可以试试。
汉江毕竟只是一条江,它不是人。它也没本事不让你试啊,你说是不是?
颛顼正在命人去附近的农家寻船,猛听前面的江边有一颗榕树上,有一人朗声笑道:“哟!小玄子,好久不见!”
颛顼微微一惊,慌忙抬头望去。却见是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坐在树上。手中折扇轻摇,神态甚是闲雅。
他是龙公子。
尽管那龙公子满脸堆笑,浑身并无半点杀气。然而一见到他,颛顼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颛顼脸上的神情,那一个叫做惊恐万分。
他大声吼道:“你……怎么会是你?她不是说,你没有参合进来吗?她不是说,那个是假的吗?可是,这、这……”
龙公子奇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不知道。我一直就在这里啊,小玄子!”
却见那龙公子,将手中折扇咔的一声合上,却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地来,就冲颛顼及其从人们满满地一揖,道:“哟!各位好!各位好!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想我老头子天天坐在不周山,也不出门,也不知道天下大事,也不知道你们这些青年才俊,那是真正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把我们这些前浪统统都拍死在沙滩上……”
颛顼勉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却皱眉道:“阁下您素来不问天下事,如今怎么也参合到我们这件破事里来了?不才在这里奉劝阁下一句,您还是好好地回您的不周山养老便好。这里的事,用不着阁下您参与!”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颛顼已是目露凶光,手按武器。
那龙公子微微一笑。
便将折扇打开,拍着手大叫道:“诶哟!小玄子装孙子这么多年,终于也要雄起了!了不起!了不起!只可惜……”
颛顼怒道:“我已不是当年的玄帝。为何你还要小玄子、小玄子的叫个不停!阁下您如果再对本王不客气,本王便……”
“你便怎样!”
突然龙公子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他将右臂微垂,右手的衣袖随即鼓荡起来,宛如吃饱了风的船篷,左手衣袖却与平常无异。龙公子用右手慢慢地将折扇举到胸前。他看着颛顼,眼睛里满是冷冷的光。
霎时间,那个吊儿郎当,从来连个正经也没有的龙公子,仿佛是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他再也不是方才那个嬉笑怒骂、賊忒兮兮的无赖奸商,倒像是一个身怀绝学,极具王者之风的武林大宗师。
颛顼见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手中长弓慢慢地垂了下来。他低下头,再也不敢直视龙公子的眼睛。
幸而龙公子身上的压迫感实在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一见颛顼低下头来,龙公子突然将折扇一开,随即哈哈大笑,便手舞足蹈地叫道:“哎哟,钟儿,钟儿,有人威胁你爹呢!哎哟,哎哟,怕死我了!怕死我了!钟儿快来!快来快来!”
便有一人从树上跳下。是那个黄衣小厮。
只见他这时已经换了一身金红色的紧身的短打扮,系着绑腿,双手都带着拳套。见了龙公子,随即单膝跪下,道:“父亲大人。”接着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颛顼一眼。
颛顼见那人眼中精光大盛,显是武功高强无比。不觉又是后退了一步,道:“怎……怎么是……”
“对,是我。”钟儿慢慢地站起身来,身上的气魄,很是惊人。他整理着手上的精钢拳套,沉声说道,“颛顼,父亲大人肯赏光叫你两声小玄子,那是你的运气。你竟然敢对父亲大人不敬……哼,给脸不要脸的家伙,父亲大人自恃位高,不屑于跟你这种小角色一般见识。倒不如让我钟鼓来领教你的高招!”
周围人闻言大惊。“钟鼓?他说他是钟鼓?难道,难道这个穿金红色衣服的,便是天地间龙力排行第二的……”
未等众人话音落,钟鼓早已冲到颛顼面前。只见他双拳同出,一拳击头,一拳击胸,抬手便有雷霆万钧之势。
颛顼本来就在武功上不甚擅长,猛见钟鼓招呼也不打,上来就猛下杀手。一时之间吓得呆了,倒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周围那些虾兵虾将,一个个吓得不敢上前。
眼见得颛顼就要脑浆迸裂,血肉横飞。蓦然间猛听有人一声长笑。斜刺里一柄折扇伸来。却是龙公子,笑嘻嘻地挡在两人中间。
那龙公子手中的,不过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竹制折扇,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花五文钱,就在集市上可以买到。那钟鼓手上所带着的,可是一副用上古神兵所打造的精钢拳套。随便一掌挥出去,开碑裂石,劈天断地,都是很容易的事。然而就是这样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折扇,竟能将钟鼓的全力一击轻轻松松地挡了下来。龙公子将手中折扇轻摆。那钟鼓哎哟一声,人早已飞了出去。
幸而那龙公子手上并未用劲。钟鼓在半空中将身子一挺。他翻了个筋斗,随即稳稳地双脚落地。龙公子佯怒道:“钟儿,你又不乖了!大人们说话,也要你多什么事?还不快给小玄子赔罪?”
钟鼓哼了一声,却不便违背父亲大人的意思。他就把头一低,躬身道:“给玄帝赔罪!”口气里甚是不忿。
颛顼那时候只吓得一颗心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他抬起头,看见了龙公子满脸欠揍的微笑;抬眼望,钟鼓那愤愤不平的模样。颛顼深吸了三口气,才明白自己仍然活着。他打了个哆嗦,明知道这是龙公子的计策,先给人个大棒槌,然后再装个好人擦,虽然生气,却也不敢再倔强。
颛顼立刻恭恭敬敬地答道:“不、不,钟鼓大人客气。”
钟鼓哼了一声,却不搭理。被龙公子白了一眼,这才勉强说了句:“谢玄帝不罪之恩。”
颛顼看了看賊忒兮兮的龙公子,又看了看满脸不忿的钟鼓,又看了看仍在江中漂浮的赤水女神淳于献,突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见颛顼满脸堆笑。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龙公子面前,一边作揖,一边说道:“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怎么把大人您也给吹来了。不知大人于此有何贵干?小的必效犬马之劳。”
眼见得颛顼突然之间,前倨后恭,众天兵无不大跌眼镜。那那钟鼓就哼了一声。
谁知那龙公子却是全然的不以为意,他只是嘿嘿一笑,便双手扶起了颛顼道,“小玄子多礼!其实老夫吧,也没什么事情要干。只是天天呆在不周山,你知道,也挺心烦……”
颛顼道:“那是!那是!大人镇守天柱,的确是事务倥偬,少有余闲。
龙公子笑道:“时间这种东西,有时候挤一挤就来了。何况我每天呆在不周山,跟那个天柱,也是相看两相厌,我烦它更烦。就算是再好看的老脸,就比如说,我这张脸,究竟也不能一口气看上他个成千上万年。其实吧,那根天柱很可怜。本着不能让任何一根天柱感觉到无奈的好心,我便从不周山跑了出来。小玄子,你说对了。我来这里,的确也是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的。”
颛顼说:“还望大人明示。”
龙公子笑道:“很简单。我要你们放过阿献。”
龙公子这话才出,只见众人脸色大变。颛顼更是面白如纸,他说:“这、这,难道大人你当真打算在这件事中插一脚吗?”。
龙公子笑道:“这是自然。三皇五帝都为那东西争得面红耳赤,眼瞅着一场天神大战迫在眉睫。老夫我在不周山闲得无聊,倒也很想凑个热闹。”
颛顼道:“但、但是,大人,你,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东西……”
龙公子笑道:“是,以我的神力,早已不再需要那东西来帮忙加成。但是,你们也一贯知道,老夫这个人,啊,不对,这条龙,平常最爱的,莫过于热闹。既然女娲和伏羲都兴高采烈地要在这场大战中参合一脚了,老夫身为神族的大长辈,老前辈,实在不好意思不在小辈们面前表现表现。老夫现在正式决定,我要在这场神族内战中参战。而这场内战中最为关键的人淳于献,过去曾经跟老夫有过深交,她的生死,老夫就决不能不管。”
颛顼皱眉道:“但是,大人,望您体谅,天帝伏羲已经下了死命令,你却叫我们……”
龙公子嘿嘿一笑,便将身子往树上一靠。他将手中折扇轻摇,便说:“那么,你们便回去跟他说,是衔烛之龙下定了决心要保淳于献。如果有哪里不满,欢迎他来不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