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好小,只是一块弹丸之地,宇文化及手下的士兵也很少,甚至有大半受了伤,城里笼罩着覆亡前的恐慌气氛。
少年紧紧地执着她的手,带着她穿过死气沉沉的街道,走进聊城县衙。
“爹,我回来了。”少年向上一拜。
满头银发的宇文化及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好孩子,你把无双带回来了。”
“是,爹,孩儿要和无双姑娘成亲。”少年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决得不可动摇。
宇文化及沉默了很久,悠悠叹道:“孽缘啊孽缘,你为了她,连累一家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死心。”
少年拉着她跪了下来:“爹,孩儿心中只有无双姑娘一人,求爹爹成全孩儿。”
她愣愣地跪在一旁,脑子里乱乱的。
宇文化及绽出一抹苦笑:“好,即然你意已绝,今日就为你们筹备婚事。”
离开县衙大堂,她还沉浸在云雾里,脑子里糊糊一片。
少年把她抱在腿上,坐在院子里,头顶的梨树,挂满了沉甸甸成熟的梨果,院子里的凉风轻轻吹过,她把脸埋在他怀里,轻喃道:“成都。”
“嗯。”少年轻抚着她的满头乱发。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爹的语气那么怪?”她小声问他。
少年动了一下,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柔声道:“别想太多,这件事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抬起一双水一般波光闪闪的明眸,固执地盯着他看。
宇文成都摇摇头,低声道:“那天你悄悄走后,我遇到了我爹,他把事情经过全部说了一遍,他逼我娶大隋公主,我坚决不同意,我爹无奈,只好退了亲事,谁知炀帝勃然大怒,颁下旨意要诛杀我宇文家满门,爹出于无奈,瞒着我起兵谋反,绞杀炀帝,拥兵自立为帝。”
“什么?”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竟是因为她,宇文家谋反,杨广被杀,竟然都是因为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是罪魁祸首,是她害了炀帝,害了宇文家,是她把少年逼到今日这个穷途末路。
“无双,别难过,我不怪你,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告诉爹,除了你谁都不娶,爹也不会答应公主的婚事。”少年把她搂到胸口,语气低沉。
她颤抖着缩在他怀里,心里一阵阵战栗。
少年轻叹一声,温热的嘴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在那里留下一个温暖湿润的吻。
县衙匆匆布置成喜堂,宇文化及和妻子端坐在高堂之上,司仪高叫:“一拜天地。”
她和宇文成都双双跪下,深深一拜。
司仪高叫:“二拜高堂。”
她和宇文成都转过身,对着那双白发苍苍的老人深深拜下,泪眼模糊中,老人的容颜几乎看不真切。
“夫妻对拜。”
她弯下腰,两颗滚烫的泪珠无声的坠落于地。
“孩子,来。”宇文化及向他们伸出手。
宇文成都拉着她来到宇文化及身边跪下。
“拿着这块玉佩,爹在东都开了几家兴旺商号,只要拿出这块玉佩,就可以接管那些商号,马上逃,逃得越远越好,爹会率领所有的军队掩护你们出城,宇文家的兴衰,就全靠你们了。”宇文化及把玉佩塞到儿子手里,眼中老泪纵横。
宇文成都抬起头,泣不成声:“爹,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你。”
“来,孩子。”老妇人向他们微笑招手。
“娘。”宇文成都拉着她的手,跪到老妇人面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长得真标致,怪不得成都这么喜欢你,好孩子,这是娘给你的,拿着吧。”老妇人含泪笑着,把一个刻着长命百岁的金锁塞到她手里,泪水不断滑下,打湿了金锁。
“爹,娘,孩儿不走,孩儿不能丢下你们。”宇文成都跪伏于地。
“傻孩子,难道你要让爹娘抱憾终生吗?快走吧,趁着他们还没开始攻城。”宇文化及站起身,扶起宇文成都,转眼看着她,声音微微嘶哑:“无双,好孩子,爹相信你,你一定会好好照顾成都,为他生几个胖乎乎的儿子,给我们宇文家传宗接代,后继香火。”
“爹,对不起。”她再也忍不住,哭着跪了下来。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两位老人扶起他们,急声催促。
宇文成都携着她的手走到门口,突然松开她,几步奔过去,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泣道:“爹娘,孩儿欠你们的,下辈子再报答你们。”
宇文化及含笑挥手:“走吧,走得远远的,只要你们活着,爹娘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
那匹雪白的战马静静地立在夜色中,宇文成都紧紧地拥着她,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县衙,一咬牙,纵马驰去。
城门上,箭如雨下,喊杀声中,一队人马拼死保护他们冲出城门,冲出窦建德的重重包围,刀剑声中,蓦然回首,只剩下她和宇文成都两个人。
跃上远远的高坡,扭头回顾,那座小小的城池已经化成一片火海,渐去渐远,终于再也看不到。
她抬起头,宇文成都俯,两人相吻了。
他的舌尖含着淡淡的苦涩,掠过她柔软的唇瓣,和她温柔地交缠。
她伸臂搂住他的颈,主动迎向他,她和他在夜色中缠绵,战火似已远去,彼此沉醉在这带着苦涩的甜蜜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