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叶百官和家眷们见十招之后,吉善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都纷纷泄了气,怨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无缘无故托大,白白又丢一次人。
只有慕容明阳依旧凝神看着场内,十八年前,雪烟满月之日,被一个女子抢走,是他亲眼所见,当时几人联手,也未把人抢回来,老妪武功之高,简直见所未见。
十八年后,雪烟艺满归来,他虽不知道她学了什么功夫,也不知道高低如何,但是直觉告诉他,雪烟出头,总会有些道理,是以他并未阻止。
正当人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吉善抬起头,冲雪烟一拱手,朗声说道:“南叶果然人才济济,吉善佩服,输得心服口服!”
说罢,亲手从随从手里接过星辉剑,捧到雪烟面前。
谁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本以为北冰赢了,没想到吉善居然开口认输,女子只用了十招,就赢了北冰?太不可思议了,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整个大殿一下子雀跃起来。
雪烟灿然一笑,她赌对了!
她赌了一把,刚才赌的,除了武功之外,还赌了吉善这个人的品性。
她认定吉善是爽快耿直的人,才提出十招决胜负,倘若吉善不是这样一个人,她的计划就落空了。
雪烟把星辉剑推了回去,道:“星辉剑阁下理当收回才对,第一场毕竟是我们输了,我之所以出手凑个热闹,只是不想外人误会我南叶无人而已。”
叶绰在荣太后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荣太后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慕容明阳暗暗点头,眼里满是赞许。
沈惜扶着不省人事的江恩,开心得像个孩子。
叶昙一脸不可思议,却很是佩服。
没人注意到,叶琪的脸上,却是有些失落的表情。
他在陶馆外看到雪烟的时候,就被她的容貌打动,虽然当时受了小小挫折,但是这两天心里念着的,总是这个影子,想找个什么借口娶回来,而今见她竟有这般能耐,恐怕是无法占为己有了。
吉善走回自己的座位,迎上青凤询问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胸口,青凤这才看到,吉善胸口衣服上,五个整整齐齐的洞围成一圈,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只有吉善自己知道,刚才的十招是怎么躲过的,不,不是十招,其实只是九招而已。
第一招是他重创江恩的那招,陡然从对方手里使出来,吓了自己一跳,他急退避开,还未来得及细想,第二招又到,也是他用过的招式,更让他惊讶的是第三招,居然又是第一招的招式!
后面的情况是,雪烟每隔一招,便重复一次第一招,所有的招式都是吉善用过的,招招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九招之后,第一招被反复用了五次,然后雪烟一个收势,退回原处。
吉善觉得胸口被什么轻轻按了一下,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胸口的五个洞,一时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明白,刚才的五招,看似躲过去了,但内力隔空贯透,其实一招也没躲过去,如果雪烟不是手下留情,他已经死过五次了。
虽然雪烟模仿他的招式,扰乱了他的心神,乘机占了便宜,但是他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聪慧,况且,可以凝气伤人的人,放眼武林,也不多见,实在也让他佩服得紧,所以,当他看到胸口五个洞的时候,便诚心诚意地认输了。
“阿烟,休要造次。”叶绰象征性地开口圆场。
“是,皇上。”雪烟躬身答应,坐回荣太后身边。
叶绰道:“吉善少侠,莫怪阿烟贪玩,这一局,确然是我们输了,星辉剑理应北冰收回。”
吉善看向青凤,青凤似是早料到如此,淡然一笑,点了点头。
青凤转头示意右边那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长身而起,走到殿中,对着上面深施一礼。
后面两个随从小心翼翼抬上一物,轻轻放入殿中,红缎盖着,不知何物。
中年男子开口道:“在下段十一,平生唯一嗜好,乃是流连这黑白弈道。”
原来,此人竟是天泽大陆赫赫有名的弈棋高手段十一,他一向行踪不定,没想到竟成为北冰使者之一。
段十一道:“多年之前,在下偶得一棋局,至今无法破解,听闻南叶人才济济,此番特来求教。”
说罢一把揭开红缎,一坪白玉棋盘呈现在众人面前,纵横十九道,黑白交错,白子发出熠熠的光泽,黑子则隐隐透着墨绿的幽光,竟不是寻常所见的黑白玉子。
果然,段十一道:“此棋盘乃千年白玉制成,黑白子乃由产自飘零海的黑白两色珍珠所替代,共两百二十颗,悉数奉送解局之人。”
承天殿中尽是一片吸气声。
千年白玉和白珍珠已数难得,而这黑珍珠,乃稀世珍宝,只有飘零海深海千尺之下才能寻见,平常人见一颗都难,而眼前棋局之上,竟百余颗,果然是绝世珍宝,只不知何人有能耐,解开这局棋,将此等宝物收归己有。
南叶百官中,国手自也不少,个个跃跃欲试,见叶绰并无阻拦之意,争相起身走到殿中,围着棋盘细细观看,想一试身手。
但是一干人看了半天,最后都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回了座位,这下,引了更多的人上前围观,争相一睹这神秘的棋局。
慕容明阳看罢,久久不语,他见过这棋局,这局棋:无解。
这棋局名为“幻象”,是浮生山绝巅之上的一局棋,究竟何人何时留下的,无人知晓。
浮生山是天泽大陆第一高山,其上峭壁林立,飞鸟难过,但却传言有世外高人隐居过。
许多人慕名而去,可是普天之下,整个天泽大陆,屈指数来,能上得浮生山绝巅的人,不过十余个,是以得见这局棋的人,寥寥无几,能解这一“幻象”的人,更是没有。
慕容明阳不知这局“幻象”何时流入民间,又如何落入段十一之手,但是他知道,北冰敢以如此无价之宝作为赌注,那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此局无解。
雪烟也认得这局棋,石沉溪洞中藏有不少棋谱,其中就有这局“幻象”。
小时候除了背书看书,闲来无事,也把玩各种棋谱,所有棋局都解开了,唯独这局“幻象”,想了十几年,始终堪不破,以至于最后,棋局的每一子,都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随时随地都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后来,她到碧山修行,遇到大雪,被困碧山暮上,铺天盖地的雪片直扑到她身上,让人睁不开眼睛,她索性在风雪中盘膝而坐,听任雪片打得满身都是,蓦然之间,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幻象”,眼界豁然开朗。
所谓的“幻象”,原来是人在其中,却不为万象所动。
承天殿中先前还兴奋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黑白子纵横捭阖,首尾呼应,毫无破绽,根本无从入手,没有人能解。
段十一开始还满怀希冀地期待着,目光从一个人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但是看着他们的神情,他渐渐从期待变成失望。
“唉!”段十一长叹一声道,“在下自得这棋局以来,日思夜想,终不得其所以,没想到南叶人才济济,竟也无解局之人,实在是遗憾之至,这局棋……”
“这局棋名曰‘幻象’。”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循声而去,正是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