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是收拾地差不多了的,孟罗衣夜里坐了会儿,半夜却是睡不着,起了身在院子里溜达。
玉恒却是睡得极熟。她生病好几日,玉恒都就近着照顾她,也该是累着了。孟罗衣抄着手在石子地儿上踱着步,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终于还是站定了,抬头仰望天空。
天阴沉沉的,这几日总是下雨。帝京尚且如此,想来南边儿的水患该是更大。有时候上位者不仁却也不算太大的事儿,老天爷不安生,百姓照样不得安宁。
孟罗衣叹了口气,正要回头的时候却见墙头趴着个人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孟罗衣不禁好笑道:“做什么当个梁上君子似的趴在那儿,你又不是进不来,都爬上墙头了。”说着又叫他,“赶紧下来吧。”
顾长清嬉笑了一声,跨过长腿翻了下来,嘴里桀桀道:“你倒是不怕来个采花贼什么的把你采了去。”
“那也得看谁那么瞎了眼,不采别人来采我。”罗衣自嘲了一句,没好气地等他走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送别?”
“我倒是有那么个意思,可惜你一点雅趣都没有。”
顾长清撩袍坐在石凳上,手指扣着石桌含笑望着孟罗衣,罗衣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一眼,“你自己个儿的事儿还多着呢,赶紧回去吧,要是被人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顾长清不在乎地一笑:“爷没日没夜地眠花宿柳夜夜笙歌,不着家也是常事儿,阖府的人都习惯了,偏你还一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儿。便是有人来了,爷说自个儿看上你了来幽会佳人,谁还能寻出半点儿不妥来?”
孟罗衣很想翻个白眼,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嘴里劝道:“就是你这般做这般说便是最大的不妥。”
顿了下,孟罗衣忽然感兴趣地问道:“话说回来,二爷日防夜防地防着你,到底你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他就没点儿动作?”
孟罗衣想着顾长清的年岁该是说亲订亲的时候,待定下了,过个两三年迎娶新妇进门便是最最合适的,顾长泽应该不会忘记这茬。为了罗家的那笔秘财把顾长清扣在这府里十来年,难不成还要养他一辈子?
这般想就有些担忧,“按说他是不会负责你一辈子的,还帮你娶亲,让你传宗接代。”
“他自然没那么好心,就算是有好心,也必有什么后招。”顾长清无所谓地笑笑,“不过他若是肯在我的亲事上花心思我倒是要谢谢他送个人情儿给我,让我那后院更乱些。”
孟罗衣听见他嗤笑一声,“罗衣啊,你是不知道我院子里那一群莺莺燕燕可都是了不得的。”
罗衣思忖一番才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不接他丢出的翎子。顾长清兀自笑了会儿倒是转了正经脸色,对她说:“我知道你明儿就走,大嫂也会跟你一起走,不过大嫂是借了由头出府,肯定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北上。虽然大嫂没明确说要怎么走,但我猜定是会弄个失踪的名头。你凡事做得干净些,别让将军府的人起了疑。”
“人若是不在,又怎么会不起疑?”
孟罗衣细细忖度,料想如今顾老将军春风得意,大太太出府礼佛也是常事儿,必定不会过多关心。又想最近坊间流言顾老将军等人不会不知,定也会以为大太太出府不过是为了散心。大太太泯灭众人前已经很久了,即使最近有出头的迹象,也是不温不火的。人在极其得意的情况下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孟罗衣倒是觉得大太太只要说要独自祈福,撇开众人悄悄走,等过段时日就算是将军府的人要追,也追不到她们了,即使知道大太太是自己个儿走的又如何呢?
至于离府的原因,将军府的人或许会以为是大太太明了了当年的真相才负气离家。不过是对将军府的名声有损,这也不难,瞒住就是了。以那时将军府的声望,只说大太太在府中静养便可,就算是对于大太太娘家崔家,也能敷衍过去,因那时,崔家必也不会膺其锋芒。
这般缘由细细说了一通,顾长清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半晌才道:“顾长泽那狐狸精明着呢,这么些年对我也没有松懈。恐怕他不会那么容易轻信。”
孟罗衣无所谓地耸耸肩,“即使他猜对了又如何,只要我们不在他的势力范围以内,便是他再怎么气急败坏也不能奈我何。”
说着就有点儿威风的意思,倒叫顾长清失笑,“你这般说倒像是个山大王一般,耀武扬威着。”
“我就是耀武扬威也是狐假虎威,想着要离了这将军府我心里就舒坦。”
孟罗衣抻了抻脖子,打了个哈欠,“你也早些回去睡吧,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呢。比起我来,你的处境更为凶险。我好歹也离了这儿,你却是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要拔牙,也得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顾长清点了点头,略显女气的漂亮脸蛋儿上浮起一层赧然。孟罗衣大感好奇,正想说点儿话逗他,却听他道:“你一路上小心些,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儿,小心爷回头和你算账。”
说完也不等孟罗衣反应,大踏步地又冲回了院子墙角墙根儿下,几下翻身爬上墙便消失在了墙壁之后,徒留下孟罗衣失笑地摇头。“这人,让人保重也不知道明着说……”
翌日一大早,大太太便禀了将军夫人说要出府礼佛,淳于氏挽留道:“我才过了寿辰,福气大着,何苦这时节去。”
崔氏笑道:“正因为这几日天气不大好,也想出去走走。正好老太太寿宴过了,福气都聚拢了,我这才好去庙里礼佛求菩萨保佑咱们府兴隆昌盛,富贵绵长,也希望老太太您春秋鼎盛,享尽福分。这不正好撞上,索性这些日子便出去拜拜。”
淳于氏也听说了市井流言,却拿不准崔氏是否知道,心中矛盾至极,便是不想她出门。
崔氏见她不允,沉吟片刻后道:“老太太也向来知道我是个喜欢清静的,最近府里来往宾客骤多,我实在是疲于应付。若不应付又有失礼数,还望老太太宽宥媳妇儿一回,让媳妇儿躲出去赚个清静罢。”
淳于氏这才笑道:“偏你是个猴儿,想躲出门儿倒拿给我祈福做幌子。”
“却也不是拿老太太做幌子呢。”崔氏掩唇道:“媳妇儿也是想着能给老太太祈福和阖府祈福来着。”
淳于氏终究是抵不过崔氏的一番请托,本来崔氏便极少与她相求什么事情,因此想了半晌却也准了。
午晌时,大太太一行人终于是浩浩荡荡地出了将军府,朝大觉寺而去。孟罗衣的小轿跟在崔氏轿子后边儿,看着周围一圈儿的家丁护院,还有紧随在轿子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不由想着,在这么些人眼皮子底下逃月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相信有多言在,一切应该都比较顺利。
只是掀起轿帘不经意地一个瞥眼,孟罗衣却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但是却印刻在心里的清隽影子。
揉了揉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玉恒在轿子外面见到她的动作忙上前道:“小姐,当心沙子迷了眼,赶紧放下帘子回轿子里去吧。”
孟罗衣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到底觉得自己该是眼花了。也是,渊离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么热闹的人群里吧,她想,他气质孤高,应该是喜欢避群索居的。
只是,心中隐隐的有那么一丝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