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挽清风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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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灵机一转,对着天真问道,“喂~你不是怕打雷么?胆子变大啦?”

眼前的天真立时将整个人扑到张起灵怀里,手揽上他的脖子,一边拱着一边娇嗔的唤着“师兄”。

吴邪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脚步乱而无序。

小黑看着他略显孤单的背影,回头对张起灵道,“他好像受了伤,一直都内息不稳。”

“他不是好人,还是不要管他了。”天真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土,冲着胖子的方向走过去,“胖师兄,好了没啊,快饿死了~”

火光的阴影下,张起灵的眼神瞬间变的冷漠,小黑见他蹙眉望着外面,幽黑的眸子令人发颤。

不过半个时辰,尚有一丝光亮的天空已经完全沉黑下来,豆大的雨滴伴着狂风呼啸着落下,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趟了水。

好在寺庙虽然破旧,房屋建的还算牢靠,没有渗雨。

天黑的没有半点光亮,吴邪只能凭着记忆中的小路往木屋的方向靠近,身上衣衫被淋了个通透,他曾试着运起轻功快速掠过,然而月复中的疼痛却令他无法控制体内的真气,若再牵起蛊毒,只有死路一条。

无止无休的痛楚更是令他无心去细瞧脚下的路,一步拖着一步,一步比一步艰难,而那针刺的感觉仿佛正在一点一点的下坠……

素来清冷的吴邪心中也难免生起一丝畏惧,往常毒发时只要全神用真气来抵一抵,不会全部消除也可减轻大半痛苦,而眼下非但毫无用处,反而愈加强烈起来。如此下去,他该如何是好……

分神之际脚下已乱了步伐,山路本就难走,再加上雨水的冲击,吴邪不备脚下一个踉跄,岂料身子却被带的整个人跌下了山坡。

雨水涎着山坡急速下流着,好不容易借着一块凸起的石头稳住身形,而月复上传来的剧痛,吴邪无力的松开手,顺着水流继续下滑……

寺庙中几个人围在火堆前,胖子将烤好的鹿肉分给大伙,拎着好酒喝得正欢。

小黑保姆似的将鹿肉撕成小块,小花拿着本书趴在被褥上,喂一口吃一口。

天真有些闷闷的看着那亲密的两人,再看看张起灵,张起灵将鹿肉放在一边,挑着根干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感觉到的他视线,微微抬起头,天真又再坐得近些,将手中的鹿肉递了过去。

张起灵望了他半晌,天真有些尴尬的手举在他跟前,“师兄,怎么了?你不饿吗?”。

张起灵摇摇头收回视线,“不饿。”

小黑忙里偷闲的瞄着他们,有些犹豫的道,“你们说,那个吴邪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天真正悻悻的将手收回去,闻言不悦的答道,“他能有什么意外?那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过是少个祸害而已。”

“别忘了他在你身上落了毒。”小花啃着苹果就着鹿肉,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提醒他一句。

“那又如何?难不成天底下只有他才能解得了这毒么?”

小花扬起头挑着眉望向天真,“依你的意思,我们此行不是全白费了!”

“呃……”天真突然反应过来,嘿嘿傻笑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

“咔”的一声,张起灵手中的干枝发出一声脆响,只见他闭起眼睛蹙紧眉头。

自从那个人离开后,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就如那日再见到他时一般,乱的理不清头绪。

大雨依旧下的猖狂,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闪电划过的瞬间,将一切照得通明。

连番轰雷过后张起灵一把抓过手中的黑金古刀,站起身,奔向滂沱的雨中……

“师兄~”

天真忙唤了声,眼看着张起灵消失的背影就要跟上去,小黑快速的挡在前面。

“天真,外面太黑了,又下着雨,你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小花胖子使了个眼色,无奈胖子已经醉的七荤八素。

小花甩手丢掉手中的书本,将天真拖过来坐回原处,“他发疯,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来来来,乖乖坐这里等着。”

“对对对,嗝~”胖子现在看人都是重影儿,肥爪子晃了半天也没碰着天真的衣裳,天真厌恶的推开他,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身的酒味儿,最受不了这个了。

小花背着他狠劲儿的翻翻白眼皮儿,这个讨厌的家伙,想装天真也不好好做做功课!

恍惚间吴邪不知自己下滑了多久,停下来时只将身子缩成一团,将近冬月的天气,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却觉不出寒冷,月复上的痛楚仿佛扯得连最后一丝清明也消散了去,依稀觉到身下粘腻的触感,鼻间的腥气不知是身上的还是地上野草发出的气味。

“唔……”强烈的坠痛已经没有间隔,吴邪佝偻着身子,痛到窒息,而这个时候,脑海中竟掠过些短暂零散的画面,快的一闪即逝,有个熟悉的身影,却瞧不清那人的样子……

雨下的很大,小黑正自担心要去何处寻张起灵,岂料离开寺庙不久,借着几不可视的微亮便瞧见了他的身影。

张起灵站在雨中,胸口不停的起伏着,目光似是望着远方,却又显得迷茫。

“哑巴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小黑拉起他便要走,却发觉张起灵依旧纹身不动。

“到底怎么了?”

“天真出事了,”张起灵像是失了魂,目光四处搜寻着,“我感觉的到,天真一定出事了!”

小黑闻言一惊,冷静下来想想,复又出言劝道,“不会的,你不是说见过他吗?他们还没有达到目的,天真是他们的筹码,不会有事的。”

“不,”张起灵喘着急气,像是有什么生生压在心口,压的他透不过气。

“这次不一样,我说不清楚,他一定在这附近,小黑,我们分头去找。”

说完也不待小黑回答便一头落入暴雨的黑暗中。

小黑不知他是如何感觉到的,可张起灵这副模样他还从未见过,眼下也不再迟疑,往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去了。

雨水像是决了堤,高耸的山间浮着朦胧的水雾,诡异的令人心悸。

吴邪任雨水毫无阻隔的砸在面上,紧咬的下唇近乎麻木。这痛仿佛无休止尽,牵扯着将他带入地狱的轮回,一次次的沉轮,却倔强的不肯倔服。

“呃……啊……”

然而那紧凑强烈的坠痛涌上颠峰后,身下一阵热流淌过,什么东西冲出了他的身体……

张起灵灵活的身影窜于林间,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那种压抑的心痛已经快要将他逼得失了理智,他不敢想像,天真到底在承受着什么样的伤害,不敢想。

强压的理智却令他更加心急如焚,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火毁了绝情山。

飞掠间下方一抹白色影像一闪而过,张起灵本已向前的动作停了下来……

吴邪手中捧着一把模糊的事物,小的还不到半个拳头,粘粘腻腻。

倚着山坡感觉到那东西滑在裤角处便勉力取了出来,握在手中软软的一团,睁大眼睛想要瞧个清楚,可光线实在太暗,快速而落的雨水只是瞬间,便将他掌中的东西冲散了去……

是从自己身体里落出来的么?到底是什么?

而月复中的坠痛正在慢慢的缓和下来,身体虚的只能倒在斜坡上,靠着颗树干让身体不再下落。

意识仿佛随着顺涎而下的水流逐渐抽离,吴邪轻扯出一抹微笑,笑容惨淡。

这个世上,他无牵无挂,纵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罢。可是,会不甘心啊……

而闭上眼睛的霎那身体却被一股大力凌空拉了起来,天旋地转过后,身子被稳稳的立在地面。

“怎么是你?”张起灵声音小的几乎淹没在大雨的喧哗中。

吴邪再掩不住自己的虚弱,他本以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山坡之下,没想到,竟是这个男人。

他虽然恨他,但吴邪知道,他得救了……

“回、山……顶……”唯有三个字,再撑不住疲惫的身躯,终于甘愿阖上了双眸……

张起灵只来得及接住他仰面倒下的身子,却在触碰的霎那心中再次疯狂的跳动起来……

那种莫明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会……是他……

此时的吴邪已经无知无觉,张起灵拥住他的身子,脑中短暂的空白后,突然涌出个念头,可又实在觉得荒唐,只好带着人一起奔向山顶。

山顶上,简陋不堪的小木屋处在这暴雨之下更是显得摇摇欲坠。张起灵依照三年前搜寻绝情山时的记忆终于找到了木屋的所在。

轻柔的把人放到榻上,又在屋中唯一的木桌上看到摆放整齐的烛台和火折子,试着点燃了蜡芯,木屋虽简陋却没有漏雨,可见建它的时候,主人只是追求简单的样式,并不敷衍。

当年本以为是山上猎人建的临时歇脚的地方,想不到,原来他竟在这里……

步到榻前,榻上的人面苍如雪,墨色的黑发粘在脸上,唇上隐约渗出艳红的颜色,一身纯净的白衣已被污渍染得脏乱。

张起灵发觉吴邪体内内息凌乱,将他扶起顺势盘膝坐在身后,手抵在背上,将真气缓缓渡了过去。

吴邪意识依旧朦胧,脑海中破碎的片断不停冲撞着发痛的额角,从种下噬心蛊之后的记忆,噬骨钻心的痛楚恍如昨日。而眼前忽的晴空万里,忽的阴雨连绵,仿佛瞧见自己隐在寺庙的丛林中,远处一个黑色身影痴呆的落在屋顶上,喝着酒,望着天际;又仿佛身处炫烂的紫滕树下,交叠合折的两个人一齐翩然起伏,美不胜收。隐约似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抽噎着扑向他,耳边还有另一个陌生而柔和的声音,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唤着“吴邪,吴邪,吴邪……”

张起灵耐心的将吴邪体内散乱的真气导回原位,又运起内力将两人身上湿透的衣裳烘干,折腾一番过后,吴邪仍是昏迷不醒,张起灵把他身子放平在榻上,只觉触手的温度烫的惊人,手在他额上探了探,许是在近冬月的雨水中淋了不短的时间,吴邪全身发热,现下连苍白的面颊都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蕴。

张起灵虽不懂医,不过从小跟师傅还有小花小黑相处,耳濡目染下也略知些常识。随即向四周望了望,想要寻些可以降温的东西。

而房内只有简单的几样家饰,唯一的铜盆中也是空空如也,张起灵发愁的柔柔眉心,照顾病人还是第一次,又是处在这种环境里,连打盆冷水也不知要去哪里。

听着外面的雨声,张起灵干脆拿起铜盆,准备去接些雨水来。

“嗯……”

身后一声微弱的申吟,张起灵竟已整个人定在原地,“铛”的一声脆响,手中铜盆骤然滑落,在地上蜿蜒着转了几圈,静了下来。

只是短短的一声低吟,他又岂会听不出……

突然转回身站到榻前,死死的盯着榻上的人。

“呃……”

吴邪只觉头痛欲裂,那些画面搅得他烦燥不安,噬心的楚痛正在一点一点的发作。

他双目紧闭,依旧蹙着眉头,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张起灵闭起了呼吸,静静的听着从他口中偶尔泄出的微弱声音,隐忍而压抑。

他又岂会忘记,与天真缠绵时,天真也总是喜欢强抑住欢爱的热烈,紧抿的双唇却不觉的流露出难抵的低吟……

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可它的声音却如此相像。

如果说容貌可以隐藏,性格可以遮掩,可是一个人的声音是与生俱来的,怎会藏的彻底?

天真是热情的,开朗的,充满着活力与希望;而吴邪是冰冷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找不到天真的影子。唯有在最脆弱的时候,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掩盖什么……

想起朗月山再见到他时那阵莫明的心乱,想起他与天真一同出现时,怎样都无法将目光移开,想起夜晚与天真相拥而眠时那异常的心安,想起是感觉到天真出了意外才会出来寻找,而遇到的,竟是这个人,想起方才触到他身体时,那莫明熟悉的感觉……

一切的一切,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张起灵深呼吸,将手掌伸平,缓缓的遮在榻上人的眼睛与双唇之间……

易容术术,眼睛与唇瓣是最难易的,他与天真相处了半年的时间,最好的易容术是有可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但绝不可能将眼睛与嘴唇一起变了样子,否则时间久了定是要有破绽的。

天真以面具遮了样貌,身上迷雾重重,他竟从未想过会是易容过的……

张起灵执在吴邪面上的手握成了拳,缓缓向下,停在了他的肩骨处,只觉此生再没有比现在更紧张的时刻,心已经跃在喉咙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喘息粗重得惊人。

手指颤抖着撩开那人肩骨上的衣襟,几近窒息。

剥开的霎那,浅显的疤痕轻轻淡淡,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张起灵怔怔的望着那道疤痕,直待灵魂归体,才几近疯狂的将人紧紧揽入怀里。

他的天真,原来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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