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侍听了,立刻说道:"专为太后诊治的王太医据说医术不在李太医之下,花点儿重金,说不定他会肯来…"
"重金?"
小蓝病了两个月余,我又急又慌,所有的珠宝首饰早已尽数拿给海内侍去换高贵的药品了,如今妆匣已空,我那来的重金啊?我流泪道:"海内侍啊,本宫给了你那麽多珠宝了,难道,还不够吗?"
"娘娘啊,你那些珠宝饰物,全都拿到宫外去换上好的医药了啊,小蓝姑娘所服用的药物并不比陛下所使用的还差啊!"
"你也吞了不少吧?"我怒骂道:"拿了那麽多金银财宝,如今,难道你还想见死不救吗?"
在我的厉声苛责之下,海内侍不仅不承认私下占了我不少钱财,反而很是委屈的说:"娘娘啊,托人四处寻访名贵的药材,奴卑在宫里当差,宫务繁忙,总不能事事亲自跑出宫去置办吧,总得花上点跑路费的,话说回来,你手上不是还有个质地不错的白玉环吗?"
白玉环?
我差一点儿忘了,我的手腕上一直戴着一只白玉环,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意义非凡。
我含着泪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白玉环很是心酸,如今,已到最後关头了,我咬一咬牙,将白玉环从手腕上扯下来,递给海内侍道:"快!去请王太医过来!"
稍晚,我的一只白玉环让太后的专属御医王太医不情不愿的来了!
他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并不向我行礼,入门後直接挨近病床,抬起小蓝无力的手腕,用指月复轻轻叩上。
"娘娘啊,王太医不太喜欢齐国人,所以脸色有点儿差,你忍着点啊。"海内侍替王太医解释道。
我只担心小蓝的病情,其他的人事我完全不在乎。
片刻,王太医起身道:"这个奴婢病势已经沉了,没救了!"
"不可能!"我方寸大乱,又急又气,对着王太医嘶声怒骂道:"你没尽力,你根本没仔细瞧她,你这个佣医!"
王太医听见我怒骂他是个佣医,自尊心受到了污辱,立刻脸色一沉,"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岂能放过他,立刻追过去,用力扯住他的衣襟,咬牙道:"你收了本宫的白玉环,你得治好小蓝!"
"什麽白玉环?"王太医抵死不认,嗤了一声道:"娘娘恶名昭彰,微臣早已多所耳闻,你无非是想诬赖本医的清誉,污陷我秦国人,只怪本医多事,来了这一趟!"
语罢,用力扯掉我的手,便要转身离去,我追上去,使劲扯住他的袖子,沉着脸怒道:"你得负责治好小蓝,东西你不能白收!"
"别以为你是君王的嫔妃便可对臣下这般无礼,哼!"王太医无礼至极,居然用力推开我,一甩手,我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摔倒。
我迅速的扶着门,稳定自己,正想再追出去,身後却传来小蓝微弱的声音。
"小姐啊,别让那厮这般羞辱啊……"
小蓝的面容憔悴而虚弱。
"小蓝!"我急忙奔过去,拉起她无力的小手,强忍着不让泪水滑下来,哽咽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无论要付出什麽代价。"
"小姐啊,你说…….我们来到秦国……是不是错了啊?"小蓝气若游丝,话说了一半,便咳了几声,我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替她拍着背,叮咛道:"你别说话,留着气力养身子啊。"
小蓝却哭了,她流着泪,很是伤心的对我说,"小姐啊,你如果没了小蓝可该怎麽办啊……,小蓝好担心……你会被欺负啊……"
"你别胡说,你还好好的,怎会没了呢?"我噙着泪,内心悲痛不已。
小蓝气弱神尽,眼泪却一直落下来,我终於忍不住了,抱着她痛哭流涕。
我知道,小蓝快不行了。昏迷了那麽多天,突然醒过来,海内侍说是回光返照。
我们主仆俩相拥而泣,哭得很是伤心。
"小姐啊,就算没了小蓝在身边,你也要坚强啊一定要……想办法回到齐国啊……"小蓝悲伤的看着我,她的声音却渐次微弱,沉寂的瞳眸渐渐散开来,最後终於沉静的阖上双目,不再言语了。
我抱着她失声痛哭,伤心不已。
"小蓝啊,你怎能怎能丢下我一个人啊…….,没有你,我该怎麽办啊………,我该怎麽办啊!小蓝,你不能走啊,不能啊……"
名为主仆,却是姐妹一场,多年来的相依相偎,如今小蓝走了,丢下我独自一人离开了。
小蓝病逝,我肝肠寸断,悲恸哀戚,泣不成声,伤心哭泣声伴着萧瑟的竹鸣在竹翠院内,低低地回荡不绝,悲伤的气息缭绕於院落。
"快!把那丫头带出去。"
海内侍不知道在吆喝些什麽,只见来了几名小内侍,将小蓝用席子一包,便要将她扛出去,我急忙阻道:"你们,在做什麽?快住手啊!"
"小蓝姑娘没了,她得出宫去啊!"海内侍道。
"住口!"我气极了,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厉声指责道:"不许你胡说,小蓝还好好的,她只是暂时睡着了,不许你碰她!"
"娘娘啊,您清醒一些,奴卑知道您很伤心,可小蓝姑娘刚去,身子还是温热的,奴卑得趁现在赶紧替她净身更衣啊,难道你想让她走得这般凄凉吗?"
海内侍这番残酷的话语,将我带回了现实,小蓝真的没了,离我而去了,我悲痛不已,潸然落泪道:"那麽,你会把她送到那里去?"
"宫外有个地方风水不错,是专门埋葬这些早逝的宫人,在那里有人会按时祭拜,让死者得以承受香火,奴卑得将她给送过去那里啊。"
我听了,立刻从大箱子里翻出新婚当时穿的奢华锦缎袍服,……这套费工完成的袍服只穿过短短几个时辰,高级的绸缎,华丽的织工,金线绣上珍珠,华贵无
比,尚完好如新,我将它交给海内侍,哽咽道:"替小蓝换上这套锦衣吧…….她跟了我一辈子了,如今我却只给得起一套华服………"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海内侍抱着锦衣,转头对着小内侍道:"走吧,送到宫外去!"
"等等!"我说着,紧接着走到妆台前,一手拿起剪子,一手抓住一头青丝,使劲一绞。
在内侍的惊呼声中,满头黑亮秀发已在耳後根处被我完全绞下,我将绞下来的秀发递交给海内侍道:"把这发拿去换钱吧,替小蓝买好一点的棺木。"
海内侍看着我,迟疑了片刻,讷讷的开口,"娘娘,您把头发给绞了,怎麽对陛下交待啊?"
"需要交代什麽?"我冷冷说道。
海内侍看了我一眼,这才弯了弯腰道,"那麽,奴卑告退。"
见不着世平,小蓝如今也没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渡过的,只记得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落,枫叶转红,转眼间又落了满地。
"娘娘,陛下回来了!"
冬雪匆匆的跑进院子里,很是兴奋的对着我嚷嚷道:"陛下亲征,打了大胜仗,顺利攻下了邯郸,听说赵王怆惶出逃,逃到了魏国,我们的大敌赵国终於灭亡了啊!"
秦国打不打胜仗,赵国灭不灭亡皆与我无关,我无动於衷的拿了一把女敕草喂食草泥马,然後转身进入屋子里。
"陛下忙着征战,已经快一年没有回来了,如今凯旋归来,今晚特地在未央宫摆宴,御令後宫所有的嫔妃都得去参加啊!"
冬雪在我身後说着,我倏地停下了脚步。
那么,我可以见到世平了吗?
我行尸走肉的活着,心里的唯一所系便是亲生女儿世平了。
这是见到世平的唯一机会。
我得去未央宫一趟。
我的嫁妆首饰在小蓝病重时已经变卖光了,身无长物,我无法像一般的嫔妃一样梳个流行的发髻,再插上簪子,贴上花钿,只好任由半长不短的青丝自然的垂披在肩上,仅换了一件简单的袍子便踏上未央宫。
所有宫人都在背后偷偷地笑着我,连一名小小宫婢的妆扮都比我得体。
"丢脸死了,丢脸死了!"春天在我身后偷偷的嚼舌根,"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抚秀宫的柳儿天天穿金戴玉,大郑宫的阿月前天得了一件锦袍,主子发达奴婢也跟着发达……偏我们这一处无人闻问,连节日的赏赐也没了,穷得跟什么似的……"
冬雪悄悄的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姐姐,妳别再说了,娘娘若不是落难了,也不愿意亏待咱们的啊。"
我置若罔闻,徐行进入大殿,抬眸便见到嬴璟端坐在殿上,而我心心念念的女儿小世平正窝在他的怀里,兴趣浓厚地玩弄着她父王挂在胸前的玉佩,正咯咯笑着,两个小酒窝微微扬起,模样儿可爱极了。
我一直盯着她瞧,舍不得移开眸光,世平愈来愈大了,好久不见,又长大了不少,见她如此健康活泼,心里顿感欣慰,来未央宫一趟只是为了见她一面,看着她平安长大。
不过,君臣之礼还是得做做样子。
冬雪轻轻扯了我袖子一下,我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徐步向前,徐徐下拜,"奴婢参见陛下!"
嬴璟乍见我,眼神略显惊讶,很是疑惑的凝视着我,片刻,缓缓开口道:"妳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