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打算跪拜世平公主,抬起手,双膝尚未着地,突然被一强大的力量猛地往上拖起,我踉跄了一下,尚未站稳,那道黑影已冲到前面去,狠狠的赏了宣夫人一巴掌。
樊宣豋时"哎哟"惨叫一声,紧接着狼狈地摔落在地上,倾刻间已发乱钗斜,头上珠翠落了一地,情况甚是落魄,原本凶悍跋扈的模样早已消失无踪。
待我反应过来时,在场所有人已经跪成一片了。
气氛十分的凝滞,众人均低着头,慑於那人的威仪,无人敢发出任何一丝声音来。
一名高大俊美的男人,紧抿着唇,眼神带着震天的怒意,冷冷掠过在场众人,他虽然只穿着一身看不出身份的玄色便装,风尘仆仆,却很有气势,颇有王者风范。便是他将准备下跪的我强拉起来,还狠狠掴了樊宣。
在秦王宫敢出手掴掌宣夫人,没有别人,只有国君了。
无疑这个突然出现的高大俊美男人便是大秦的君王。
这时,世平已经手脚并用从椅子上爬下来,朝着秦王歪歪斜斜的奔过去,伸出小小的手抱住他的大腿,抬起头,娇声娇气唤道:"父王。"
"好大的胆子啊,你是想折世平的寿吗?"秦王俯将宝贝女儿揽进怀里,瞪着樊宣,然後转头看着我,他的神色分明带着极大的怒意,眼神却是充满不解的疑惑。
莫非我是做错了什麽,让他觉的很生气,同时又很不可思议。
樊宣万分悲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散乱的黑发也没去整,但见她抚着红肿脸颊,委委屈屈的落泪道:"陛下,这个女人在装疯卖傻啊,臣妾只是想试试她,没想到她是真的疯了"
"若水没疯。"我坚持道。
"你若没疯,你会同意跪拜公主?"樊宣扬声怒道。
"放肆!"秦王怒道:"违逆人伦,这种事情能开玩笑的吗?不知轻重,寡人无法再容你了,你滚回樊府去吧。"
居然这麽轻易便要把他的宠妃给逐出秦宫?
我十分的讶异,只能解释秦王万分的宠爱世平公主,更甚於她的母亲宣夫人千百倍。
樊宣听见君王要逐她出宫,立刻吓得跪倒在地上,哭求道:"陛下啊,臣妾知错了,可臣妾完全是被逼的啊,若美人佯称失忆,想趁机拐走世平……她卑鄙至极,花招百出,整天装疯卖傻,连骆驼都派出来了,臣妾能不心急吗?"
"那不是骆驼,是草泥马。"我立刻澄清道:"若水正常得很,并没有发疯,更没有理由拐带世平公主。"
樊宣抬头看着我,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打从世平去了你那里一趟之後,便经常吵着要去竹翠院看呣呣,唱摇摇,梳发发花了这麽多心思去诱拐,你还敢说你没有处心积虑的想拐带她?"
"虽然小公主很投我的缘,但我殷若水着实没有必要去抢夺别人的孩子啊,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会有多麽的心痛?更何况母子亲情乃是天性,是怎样也分割不了,若水实在是不明白宣夫人到底在害怕些什麽?"我义正辞严,款款说着,秦王的脸色却愈来愈难看。
他冷峻地瞥了冬雪一眼,冬雪吓得脸色一白,立刻低声解释道:"娘娘跌入结冻的池子里,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病好了,醒来後却有些糊涂,所有人都不认得了,过去的事也几乎都忘了……"
秦王听了,显得讶异,烔烔的双眸紧盯着我瞧,良久,终於神色复杂的低沉开口:"忘了也好,忘了那家伙,忘了你为了他,为了齐国所做的事。"
我听不明白秦王话里的意思,不过听起来却很沉痛。
我做了什麽伤害他,伤害秦国的事了吗?
"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快长大大啊…,娘唱歌……"世平拉着秦王的衣袂,断断续续哼着我几日前所唱的摇篮曲,稚声稚气道:"唱歌,父王也唱歌。"
秦王瞥了我一眼,然後将眸光移回世平身上。
"去吧!"秦王溺爱的抚着世平的头,眼神里盈满了身为父亲的慈爱,柔声道:"去跟若美人磕上三个响头,毕竟是她冒着生命的危险才把你给"说着,突然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去跟她磕头吧。"
女乃娘听了,不敢怠慢,立刻拉着世平的手,将她引到我跟前,小小世平着实听话,立刻在我面前跪下来,马上磕了一个响头,地砖冷硬,我怕她碰伤了,急着弯下腰去,想将她扶起,却被秦王给阻止了。
"让她磕。"他沉声道。
君王有令,我只好遵从,等到小世平磕足了三个响头,我便立刻将她扶起来,见她额上红了一块,登时心疼不已。
世平一点也不怕疼,反而咯咯的直冲着我笑,伸出小小手拉着我的手,撒娇道:"唱歌,梳头头……"不知为何,我哽咽了,眼底噙着泪,忍不不让它落下来。
"若水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我朝秦国君王福了一福,不顾他那复杂得难以解释的眸光,迳自回到竹翠院,悄悄的落了一下午的泪。
夜深时,秦朗来了。
今天在园子里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他告诉我小公主世平被秦王带回未央宫居住,樊宣则跪在未央宫的殿门口请罪,至今还跪在那里,秦王一直没有接见她。
秦朗接着继续说只要忠勇候樊离在战场上拚死拚活的替秦国立下汗血功劳,秦王基於政治考量应该是不会太为难他的妹妹。
意思是,强而有力的哥哥罩着妹妹,宣夫人只要跪个几天,认个错,便可安然过关,不过,经过此事,跋扈的行迳应该会收敛不少。
"秦王领兵亲征,秦国士气大振,一路上势如破竹,顺利的把赵国给灭了,若大的楚国如今也仅剩下半壁江山…….,这个时候秦王突然一声不响的回宫,很不寻常啊?"秦朗双手抱着长剑,蹙着眉,低头沉吟,低低的自言自语,"楚国快灭亡了,魏国绝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立刻缓兵,两国交锋在即,他这个时候回来干什麽?"
我对於秦国君王的征战天下着实不感兴趣,拿起针,穿着绣线,漫不经心地笑道:"或许他只是想回来看看,他离开咸阳那麽久了,每天在猛烈厮杀的战地里接获秦国快马送过去的奏章,心里或许想着该抽控回来瞧瞧,所以就回来了!"
听我这麽说,秦朗转头沉默的看着我,烛火下,他的眼神深邃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