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奔过来,伸手叩上君王的脉搏,却是脸色陡变,往後退一大步,跪了下来,将头磕在青砖上,沉声道:"陛下驾崩!"
果真,还是离开我了吗?
我万分不敢相信,净顾着落泪,悲痛欲绝的拉着嬴璟的手,哭泣道:"醒来罢,儿子还没出生啊,你得瞧瞧他的模样儿啊!"
尽管我哭得如何的悲伤哀凄,声声呼唤,嬴璟都不再回应我了,他合上双目,沉静的躺在软榻上,狠心的撒手而去,丢下我跟世平,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我哀痛难抑,悲恸得无法言喻。
原来这便是撕心裂肺的痛,痛到深处,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了,我的心彷佛整个被抽空了,已随着他而去,整个人茫茫然的,只是猛落泪。
低沉的钟声缓缓响起,回荡在宫廷的每一处角落,抺上了一层悲凄,却震得我的世界天摇地动、天崩地裂,我的天已经塌了……。外头一片喧闹,吴将军却在此刻匆匆忙忙的来了,他向前作揖道:"娘娘,快走吧,迟了便来不及了!"
我缓不过神来,只顾着伤心泪落道:"走?走去那里?我的丈夫,我的女儿都在这里啊!"
吴将军却是不由分说,行迳无礼大胆,拖着我便往外走,他急促道:"陛下没了,公主她会没事,娘娘若想保住月复中骨肉的话,得尽快离开,陛下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帝王突然崩逝,宫里一团乱。我不知道发生什麽事了,几乎是被架上了马车,匆匆离开王宫,来到城门口。四周却突然杀声四起,一片喧闹。
但见一队穿着铁甲的士兵,约百余人。策着马,手握着刀剑,凶神恶煞的追杀过来。
我们的马车急速的往前奔驰,在吴将军的手下们英勇奋力的保护之下,且战且走。
马车里,吴将军手持着长剑,拉开帘子。很是警戒的凝视着後方。
一切的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终於从绝望的伤悲中,猛然回过神来,惶惶不安的护着月复内骨肉,苍白的一张脸道:"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吴将军回过头看着我。神色凝重,低声道:"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忙於对外征战,对於钟夫人盘根错节的势力,暂时采取了压制的方式,近几年才成功夺走她的势力,直到这时陛下却突然发现,钟夫人其实只是个魁儡,她的背後一直有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支持着。是陛下的皇叔高阳候,娘娘应该是没见过,高阳候经常待在封地里,每年只回到咸阳城二次,回来也只是终日玩乐,谁能料到他居然心机深沉。藏掖已久。前几日徵王子已经被他悄悄地带回咸阳城了。"
高阳候,我曾见过一次,在嬴璟强势册封我为授金印青葱夫人的那一日。他看起来是个极和善之人,不但替嬴璟缓和了与大臣们之间僵硬的局势,还送了一份厚礼给我,没想到居然包藏祸心。
我听得胆战心惊,颤唇道:"陛下可是留有遗诏啊!"
"遗诏!?若不癈太子,要遗诏做什麽?太子便是合法的储君了啊,岚殿下仁厚敦爱,陛下心如明镜,从未有过癈弃太子的心思。"吴将军苦笑道:"所谓的遗诏,那不过是一张空白的卷,轴,里面什麽字也没有,陛下故意态度暧昧不明,高阳候心里疑惑,便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可陛下的身子却愈来愈差了,高阳候见机会终於来了,便开始动作,他蓄意於久,一旦陛下驾崩,他便会毫不留情的杀掉陛下所有的子嗣,强势拥立年幼的徵王子为帝,以幼帝为傀儡,然後摄政掌权,等到时机到了,便会毒害徵王子,自立为帝才是他最终的目标,当年宫廷政变,十四公子嬴珵登基,也是他一手策划的,钟夫人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那麽岚儿会惨遭毒手吗?"我很是担心。
吴将军道:"太子早已获得陛下的密令,召回边疆的樊离将军带兵返回咸阳城勤王,娘娘请放心,太子有国公护着,还有末将与樊离的军队拥护。"说到这里,却是眉头深锁。
岚儿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加上身子羸弱,斗得过老谋深算的高阳候吗?虽然嬴璟已有所准备,早早安排了樊离回师,不过政局的变化极快,时势难测,最後是胜、是败很难预测。这便是为什麽我非得怆惶逃出咸阳不可的原因了。
嬴璟突然撒手而去,身後却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个未来得及出世的遗月复子。
"我的女儿,世平会没事吧?"提起心爱的女儿,我禁不住哽咽道。
一想到世平找不到我,伤心哭泣,害怕的模样儿,便叫我撕心裂肺。
"小公主会没事的,娘娘请放心,公主是女子,对皇位没有影响,就算高阳候侥幸篡得帝位,为了名誉着想,他是会善待宫中女眷的,能影响他掌握权力的便是陛下的儿子们,倘若有人出来拥护陛下的子嗣便能与他争权,这便是他所深忌。"他将眸光移到我隆起的肚子上,很是担忧道:"高阳候没有耐心等候娘娘生下孩子再确定男女,一旦落入他的手里便是杀无赦,陛下生前在楚国故都附近选定了一座安全的宫殿,那里有足够的护衞跟人手,娘娘待在那里很安全,等到大局底定,岚殿下定会迎回娘娘母子加以奉养的。"
岚儿敦厚,向来视我为慈母,他绝不会亏待我生下来的孩子。
话才刚落,急速前进的马车突然着火了,几只火箭射了进来,登时浓烟四起,烟雾迷漫,我呛咳不止,加上外头杀喊声不断,我几乎声不见吴将军的声音了。
马车逐渐倾斜,突然往山坡下滚落,我护着肚子,本能的往外跳,却一个踉跄,在草皮上连滚了好几圈。
後面的刀剑交接声未曾歇止,我定一定神,慌忙的从地上爬起来,急急瞥了後头一眼,却发现负责护衞着我的吴将军已经中箭,我又惊又慌,只好拚命的往前跑,跑进了树林里,藏身在茂密的丛林里头。
穿着铁甲的士兵们不停的到处来回搜寻着,我只好躲躲藏藏的继续待在密林之中,茂密的林子,崎岖的山路,是极佳的藏身地,却十分的克难辛苦。
三日後,我早已又累又饿,却又不敢冒然离开密林,只好在山里四处搜寻可食用的果食,好不容易意外地发现了山里头的一处住户,我大胆的开门闯入,见了人,然後晕了。
屋里住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是和善的好人,没读过书,也不懂什麽政治,平日里靠着打猎为生,他们见我落难又是个孕妇,十分的同情,便尽心的帮助我。
男人叫做刚子,为了我便热心的进城去打听消息,过了几天才回来,他皱着眉说,咸阳城大乱,传言纷杂,众说纷云,打听了好久才弄了半个明白,听说皇帝驾崩了,诸候作乱,新君还没来得及登基便逃出城,现在还没有新皇帝,王宫里却拚命的派兵在找寻一名怀孕的贵族女人,说是什麽授金印夫人来着,怀有帝嗣。
我听了,心下一寒。
看来,咸阳城很危险,是不能回去了。
一旦被寻获,我肚子里的孩子便保不住了,我得逃。
我并不知道嬴璟为我准备的行宫在那里,我心里却已经有另一处安全的去处了。
我拔下发髻上的鳯钗,塞给刚子,让他替我备一辆马车。
他却说我一个怀孕的女人不好走,路上没人照顾不行,而且很容易被发现,於是他带上妻子跟儿子,让我换了朴素的衣装,假冒他的妻妹,一同结伴上路。
我们不走官道,只走小路,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上颠颠簸簸,备嚐辛苦,过了一个多月才到了魏地。
名为魏地,其实以前是魏国的领土,在嬴璟的征伐之下,早些年已成为秦国的国土了。
我依凭着记忆中秦朗说过的地方,很快便找到地方了。
小屋子旁边种着一颗大菩提树,後面有几亩良田,屋侧有一蜿蜒的小溪,屋前有一块小山坡,躺在那里,白天可以看着朝阳昇起,每晚可以伴着星夜入眠
真的有这麽一个地方,不过屋子没有想像中小,不是个破旧小屋,大了一些,看得出来近年仔细翻修过的痕迹。
我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似乎空无一人,我便迳自推门而入。
屋内窗明几净,摆设器物样样俱备,十分的舒适。
窗旁的架子上挂着一件黑色斗蓬,我见了,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是我多年前送给秦朗的银线绣云斗蓬,正静静的被挂在架上。
我将斗蓬取下,轻轻的抚过那细致的绣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有了动静,几声狗吠声响起。
"嘘,别吵!"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打开来了。
他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我,连肩上猎来的小鹿掉落在地上了都没发觉。
"若、若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