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初秋时节,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大地上各种不知名的花儿开得热闹:红的象火,粉的如霞,白的赛雪,在明亮的天空下尽情展示自己的美丽。
这也是踏青的好时节,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或鲜衣怒马,或草履布裙,安步当车,三三两两,呼朋唤友,有说有笑地涌向城西的秀丽山水间。
罗兰和九风此时也夹在人流中,慢悠悠地走向西湖。夹杂在一群古色古香的长衫短裤之间,罗兰感觉就像忽然掉进一部古装电视剧中,看戏的人自己也成了戏中人,那种古怪别扭真是难以言表。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不是在演戏,可是总也无法完全融入其中。她只好把注意力转到四周的景色中,努力回想记忆中的西湖,寻找着能够对号入座的点点滴滴。
“阿九,这还是我以前熟悉的杭州啊。”眼前似曾相识的盛景令罗兰又惊又喜。
九风淡淡点头:“这不奇怪。既然还是这个叫杭州城的地方,有很多类似的景物也很正常。人为的东西也许差别很大,不过天然的山水景观相似度还是很高的。你还记得些什么?不如租个船,到湖中游玩?”
罗兰兴奋地连连点头,牵起九风的手去寻找出租的游船。不料,找了半天,居然一艘也没找到。也许今天的天气太好,人们扎堆出游,晚到一步的罗兰别说小艇,就连大画舫也没捞到一艘。她羡慕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那些悠悠的小船,心里有些沮丧,不仅轻轻叹了口气。
九风见状,眉头微微一皱。极目四顾,正好看到一艘小船正要靠岸,乃立即走过去,等着它。船家是一位精壮的中年汉子,一见又有客人上门,脸上马上堆起职业的笑容:“客官,您几位?”
“两位。”
“好嘞。”
汉子麻利地放下舢板,垂手站在一边恭候。九风向还在使劲张望的罗兰一招手,罗兰欢呼一声:“欧耶!”奔了过来。九风禁不住嘴角微翘,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女人,有时候还是象个青涩少女的呢,比如现在。
他率先跳上船,伸出手摆出迎接的姿势。罗兰玩心大起,故意后退了两步,一提气腾空而起,姿态舒展而优美,如展翅的大鹏飞临小船上空。然后,突然收气,标准的自由落体式坠向小船。耳中听得几声惊呼,九风却神色不变,姿势不变,只稍稍向左移了半步,两秒钟后,“噗”地一声轻响,他已经软玉温香抱满怀。小船只轻轻晃动了两下,就安静下来。
九风放下罗兰,象小时候那样揉揉她柔顺的黑发,轻叱一句:“乱动什么?想在这里洗澡吗?”。
罗兰笑嘻嘻地扮个鬼脸:“洗就洗,谁怕谁!”
九风懒得再理会她,转眼道:“船家,开船。”
见惯风浪的船夫马上收起满眼的惊讶,高声答应:“好嘞,您坐好了,开船了!”
西湖在罗兰的世界就是一颗碧海明珠,是一首歌,一幅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它独特的风姿。所谓“景在城中立,人在画里游”,那山,那水,那桥,那柳,怎么看都只能赞叹一声:“真美!”文人骚客为她写下了无数赞美诗,无论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还是“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都为她一层又一层地描摹光环。而她,也的确不负众望,千百年来傲立于青山之间,不吝于展露绝世的姿容。
罗兰深深吸了一口湖面吹来的花的清香,顿感身体舒展到无限大,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熨贴。她抬头极目远眺,南北群山矗立于两侧,山色空蒙,青黛含翠,直插云霄;湖中金光点点,一碧如洗,水草游鱼清晰可见。重生于这个世界以来,罗兰第一次有了心旷神怡、把酒言欢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以手圈在嘴上,放开喉咙大声喊:“哦………嗬….嗬…….”,加入真气的声音在湖面上飘荡很远,引来了阵阵回音。
似乎是受到了罗兰这声大喊的刺激,湖面上忽然传来一阵脆生生的江南小调:“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罗兰定睛看去,湖中一艘小船上,坐着几个江南渔家打扮的女孩,那歌声正是从她们的小船上飘出来的。带着江南特有的香糯味道的嗓音把那同样甜美的小调诠释得越发甜润,歌声一停,立即引来了掌声一片,还夹杂着粗犷的男子的叫好声:“好啊!好啊!甜妹子们,再来一个!”
众人哄然大笑,船上的渔妹子并无羞涩扭捏之色,看大家起哄,便有一位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开口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茉莉花呀,茉莉花…….”
众人又是一阵的叫好。湖面上的游船渐渐都注意到这里的热闹,大小船只慢慢靠了过来,居然成了一场自发的游湖会。有士子打扮的书生诗兴大发,迎风而立,高声吟道: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有人拍手有人哄笑,那吟诗的书生向周围拱拱手,大声叫道:“各位兄台,难得今天这等好景色,何不来个赛诗会?大家不拘格式,不限韵,就以眼前之景为题,当众吟咏,谁得的掌声最多,就以谁为尊,如何?”
有人笑道:“今儿大家是来游玩的,写那等酸物儿做什么?没得拘束了性儿。不如赛歌,大家分站两边,各展本事,哪一方接不下去了就算输,怎么样?”
罗兰看到说话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一部漆黑的络腮胡子颇引人注目。他的话音一落,便引来不少的响应声,十多艘小船自觉地分开了方向,站成两排。罗兰也兴冲冲地让船夫划过去,加入了北队,准备凑凑热闹。
夕阳西下,天已经渐渐黑了,但是大家的兴致丝毫不减。斗歌随着大胡子的一嗓子,正式开始。船上众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或清婉,或高亢,或甜美,或轻柔的歌声响彻湖面。这擂台一搭,湖面上的船终于都被吸引了过来,就连今天唯一的一艘较大的画舫也静悄悄地靠了过来,停在了东面。这时候,众人已经斗上了瘾,从清唱过渡到了伴奏,琵琶、古筝、笛子,十八般武器轮番上场,其热闹程度堪比罗兰前世所看的歌星现场演唱会。
突然,一声尖厉高亢的琴声从纷乱的乐音中杀出,罗兰循声一看,只见自己这队最靠近东面的船头正端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他的面前摆着一架古琴,此时,正手指轻拨,开始弹奏一曲风格迥异于以前的江南的温婉的琴曲;琴声越来越急切,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恰在此时,对面的队伍中飞出一串古朴、苍劲的箫声,与琴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简直是《笑傲江湖》的现实版。”罗兰悄悄感叹。突然,一丝警惕毫无征兆地从心中升起,入耳的琴箫和鸣已经变了味儿:那肃杀的琴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注入了浑厚的真气,风雅的乐器顿时成了杀人利器!
大惊之下,罗兰立即调动真气,与入耳的杀音抗衡;受到刺激的元气流也开始自动运转,罗兰本能地运起后四式,周围大气中被吸引过来的元气与她体内加快速度的气流迅速融合,元气流开始变粗;她本能地挂念着并无真气的九风,大脑操纵着元气外泄,溢出体外的元力自动在身前形成一个薄薄的保护罩,依照她的意图将她和身边的九风保护了起来。保护罩隔断了一切声音,罗兰感到自己的压力立即消失了。
元力自动运行着,罗兰连忙上下打量九风,看他一如继往地淡然,才想起来他本该是这种精神伤害的祖宗。想到自己刚才的那通忙乱,不仅面子上有些讪讪;九风伸手握住罗兰的手,眼神清亮直视着东面,低声道:“看来我们遇到麻烦了,他们的目标是画舫上的人。”
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十多艘小船如无头的苍蝇乱闯乱撞,有的船上的人七窍流血倒在船舱,有的人急于逃命撞翻了小舟,有的绝望地哭嚎着不知所措;但是,显然也有人是有备而来。靠画舫最近的那两艘小船上飞起数道身影,箭一般射入大船上。很快,“叮叮当当”打铁般的利刃碰撞声响彻了整个湖面。
罗兰叹口气,好好的游湖居然变成了陷阱,真是败兴!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湖面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喊话:“江南道大军在此,这里已经被包围,现在所有人呆在原地,不得离开。违令者格杀勿论!”
罗兰心里一惊:“他们竟然连军队都调动了,这事儿只怕不小。这万一查到我们头上,我们没有户籍,说不出来历,落到他们手中,想月兑身恐怕就难了。”
怎么办?罗兰不由得皱紧眉头,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但她还没有理出个头绪,忽然觉得身下的小船一阵猛烈的摇晃,她急忙叉开双脚,稳住身形,才发现船儿正在飞速向东岸划去;船尾的船老大铁青着脸,怒目圆睁,牙关紧咬,拼命挥动双臂,猛摇船撸,催得小船像一条黑色的大鱼跳跃着窜向前方.
“这位大叔,你这么生猛,是怕岸边的弓箭手找不到靶子么?”罗兰眉毛高挑,不满地嚷了起来.
“两位,对不住了,咱不能坐着等死.”船夫大大喘了口气,“江南大营这帮龟孙子毒得很,今儿出了这档子事儿,大家决计没有好下场。趁他们刚刚合围,还没有堵死所有的缝隙,咬牙也得冲出去。”
他手下丝毫不放松,眼睛却瞟向稳立于船头的九风,大嘴一咧,嘿嘿了两声:“看两位也是练家子,手底下不弱,搭把手,只要上了东岸,就能找到空隙钻到山里去.”
罗兰抬头往对岸张望了一下,一股强悍的肃杀之气立即进入她的神识中,目力所及之处,披挂整齐的军士一眼望不到边。
“乖乖,这么多军队!”罗兰不禁打了个冷颤,苦笑着对船夫一摊手:“大叔,就算我们肯跟你跑,可我很怀疑,能跑得掉么?”
“不试试,哪儿知道能不能跑掉?”
罗兰悄悄打量了眼前的船夫一眼,心中笃定:这哥们只怕有比自己更严重的“难言之隐”,莫非他是个在逃的钦犯?
“前面的船,马上停下!”岸上传来炸雷似的一声大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骤的箭雨,“咄咄”声不绝于耳。
罗兰怒骂一声:“混账东西,抬手就想要人的命吗?”。
她不敢怠慢,顺手抄起船内的一只长条凳子当做盾牌,运足真气,横扫四周。“啪啪”,射到她身边的箭被鼓荡的真气扫到,纷纷掉落下来。
感觉到再没有射来的冷箭,罗兰才稍稍松懈下来,手中的木凳已经面目全非,眼看是要报废了。
她急忙寻找九风,赫然发现他正站在船夫的身边,手中横握着一支船桨,神情淡漠地眺望着岸上。在他的脚下,稀稀落落地掉落着几支铁箭。而船夫,蹲在船板上,神情痛苦地用左手捂着右肩膀,那里醒目地插着一只铁箭,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染红了他半支胳膊。
罗兰头皮发紧,手脚瞬间冰凉,后背上冒出透骨的冷气: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血腥!这不是电视剧,而是真实的血肉相搏!那些身穿牛皮甲胄、手执闪亮刀枪的古代军人,真的想要杀死他们!
九风忽然开口:“掉头,往西岸走。”
“不行!你们想找死么?西岸连通着进城的大道,去那里就算躲开江南大营的混蛋,也逃不过京畿处的狗爪。”船夫顾不得伤口的疼痛,猛地站起来,大声吼道。
九风神色间没有半分波澜:“东岸阻截的人比西岸多。”
“那又怎么样?老子根本就不上岸,等靠近岸边,就往水里一钻,等到半夜再找机会。”船夫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狠厉,被夕阳的余晖一照,显得有些狰狞。
“原来他抱的是这样的心思!”罗兰又惊又怒。自从上辈子下湖游泳一下子游到千年前的世界,罗兰的心里就留下了阴影。虽然不抗拒水,但绝对不愿意在江湖中游泳。这船夫一开始就是准备在水中躲藏的,他可曾顾忌到罗兰两人的水性?莫非根本就是把他们当成吸引开官兵注意力的靶子,打算在关键时候抛出去送死的?
罗兰在一瞬间想通了这些关节,怒从心中起,刚要斥骂,就觉得眼前一花,船板上忽然失去了船夫的身影,头顶上传来船夫惊慌的吼叫:“哇……啊啊……**的害老子,老子………”后面的尾音已经听不清了,罗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一发出膛的炮弹,划着完美的抛物线,迅速飞向西湖的西岸。空中的变故立即引起西岸负责警戒的军士的注意,顿时,一排排铁箭如过境的蚂蝗涌向那位“空中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