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已经铸成,即使他立即想纠正,罗兰也未必能接受他的致歉(穿越女的彪悍人生166章节手打)。这位大人年纪轻轻,明明该涉世未深,却谈笑间进退自若,胸月复之中自有丘壑。原本以为她少年得志会有的骄纵自矜、出身京畿处会有的飞扬跋扈都没有看到,但这些亲切和蔼的态度并没有让他产生亲近感,反而更加强了原本存有的矛盾心理:身为事实上的河东道总督居然行岐黄之术,这等有*份的举动令他在感激之余,难以避免地生出一丝“出身寒门,毫无规矩”的轻蔑感觉。
现在,所有这些复杂难言的情绪都在她那一声不动声色的“本官”中烟消云散:薛凤歌带来的那一点私人情面、百年世家所拥有的影响力,都已经在她那里消耗殆尽!世家虽然有让总督借重的地方,但千百年来,多少世家在皇权的威压下化为烟云。陈氏已经多年没有出过三品以上的高官,虽然还是河东的望族,可与总督为敌,殊为不智。更何况,她到任后施行的新政,对于转型为海贸为主的陈家十分有利,他和族中长老们都是十分支持的,本该刻意交好才对;仅仅因为对她身为京畿处提调使、身为女子而且还是私下被骂为“妖媚惑主”的美丽女子有偏见,就如此对待主动登门救人的她,他今日实在是太失态了!
陈微目光落在儿子几近透明的脸色上,忽然狠狠跺了跺脚:若儿子出了意外,老母必不能独活,他便是做得再多,又有何意义?去求她,任凭她如何处置!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招门外的侍女进来,吩咐她们好好伺候少爷;又招来二管家,命他明日一早就去城南的医馆。请叶先生为少爷开一副助眠的药。吩咐完了,他回头又看了儿子一眼,毅然转身出门而去。
屋子的门开了又关,一瞬间安静下来。陈镰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很累,但疼痛让他无法入眠,迷迷糊糊间他听到父亲和那温柔美丽的仙子之间的对话,虽然听得不清楚,可那“大人”两字,却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中。大人吗?是哪位大人?仙女?是父亲让他去迎接的那一位吗?父亲不喜欢她呢。可她真的好美好温柔,怎么会是妖媚惑主的人呢?唉,父亲会得罪她吧?她。还会来看他吗?
“怎么只有凤兄一人?钦差大人呢?”匆匆赶到花厅,陈微惊愕地发现,拧眉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只有薛凤歌,另外两位贵客却失去了踪影。
薛凤歌抬起头。寒潭似的双眸越发幽深,盯着老朋友,一言不发。陈微从未见过薛凤歌这种表情,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来钦差大人已经甩手而去,不禁苦笑一声:“凤兄不要生气,微自知言语失当,愧对钦差大人的厚恩,也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微没有恶意,只是随意惯了。无意间让大人误会了。今专程前来向大人请罪。可惜,大人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了。”
薛凤歌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出身于比陈家显赫得多的顶级世家薛家的世家嫡系子弟,他理解陈微的心态。陈微并非傲慢无知、只有一个耀眼的姓氏的世家子。相反,此人心胸旷达,不拘小节,在士族中口碑不错;即使是寒门子弟,只要性情相投,他也能折节下交。因此,薛凤歌才会与他成为相交莫逆的朋友。但是,世家无论如何的礼贤下士,骨子里的骄傲是根深蒂固的。在他们看来,罗兰是骤然飞黄腾达的暴发户,靠的不过是圣宠;出身居然还是京畿处,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那个阴森组织的冷血下作;况且,她一来燕州,就搅起漫天的血雨腥风,这等屠夫一般的人物,怎么配世家去结交?
“陈兄,今日你的确是鲁莽了,”薛凤歌忍住气,尽量维持平静:“罗大人是来救人的,于情于理都不当受此冷遇,陈家失礼了!”
“是,是,”陈微早已想明白了,此时也非常懊悔:“是微错了,悔之晚矣!”
抬手不打笑脸人,陈微一迭连声地认错,神态没有丝毫的作伪,薛凤歌一肚子的怒火也发泄不出来了。他缓和了语气,但仍然冷着脸:“不是陈兄错了,是凤某错了,今日实不该多事,先约你们双方相见,后求罗大人出手救人,致使落得现在的下场(穿越女的彪悍人生第一百六十六章所谓“世家的骄傲”内容)!本是想给你们双方牵线,大家利益一致,在凤某看来,正该通力合作,求得共赢;不料陈兄实在没有把河东钦差放在眼里,即使她是唯一能救回令公子的人,也不能赢得陈家的尊重!”
陈微张嘴想要辩解,薛凤歌大手一挥阻止了他:“既然如此,强求无益,凤某也不再多此一举。放心,我们的合作照旧,凤某不会因为搭上了承松园,便甩开老朋友;不过,凤某还是想奉劝陈兄一句:民不与官斗,斗则必伤,何况是上承天子、下掌一道的封疆大吏!请好自为之,凤某告辞!”
陈微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看到薛凤歌拱手告辞,他一着急,顾不得礼仪,高声道:“凤兄,请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份儿上,为微带一句话:陈氏今日失仪,明日必亲登门赔罪!”
薛凤歌已经走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微微点了点头,未发一言,掀帘而去。
陈微独自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出神。昏黄的烛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越发显出形影相吊的孤独。世家?他苦笑了一声,百年传承的底蕴,在当世声势赫赫的权贵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他不正在为她表现出的不悦而忐忑么?今天他是错了,如今相亲不成反而要相杀,他真是自取其辱!
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外面管家禀报说,老夫人定要去少爷的院子里守着,陈微叹了一口气,起身往母亲的院子赶去
承松园罗兰的卧房中,薛凤歌正在原原本本地把陈微的话转述给罗兰。
“哦?陈家老爷也会有错?”罗兰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嘴角含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他可是世家家主,最懂礼仪规矩的,怎么会失仪呢?”
薛凤歌悔得肠子都青了,暗恨自己吃饱了撑的跑去管这等吃力不讨好的闲事。他本来已经见完了燕州的大客户,确立了新的合作协议;内陆的重要关系也奉命到来,他在做出一些新的部署的同时,开始整合多年发展起来的力量,为即将到来的转折铺平道路。为陈家和罗兰说和,是他在燕州安排的最后一件事,原本以为陈氏虽然不喜罗兰,但利益至上,双方一定最终会达成皆大欢喜的合作局面,不料一波三折,最后却变成一出闹剧,还害得他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这究竟是图点什么呢?
“络儿,你也别生气,”虽然恼恨陈微不识时务,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劝和:“陈微只是有点世家子弟的臭脾气,其实他本来是个豁达之人,只是今日被独子的祸事闹得方寸大乱,才口不择言。他知道自己不经大脑的胡言乱语很是不当,才赶过去想向你赔罪的。不管怎样,错全在他,请你大人大量,给他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吧!”
“看来你与陈微的关系当真非同一般,事到如今还愿意为他斡旋,”罗兰似笑非笑地瞥了薛凤歌一眼:“别的都先不说,我这大夫做得实在窝囊,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有做大夫的哭着喊着去救人一命的?看来人还真不能姿态放得太低了,否则人家还当你天生下贱,就喜欢上赶着拿热脸去贴冷呢!”
薛凤歌被她刻薄的嘲讽刺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么多年来,即使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到脸上,他真是难受已极,却无法出言反驳。一肚子的郁闷无处发泄,他索性盯着自己的靴子尖儿仔细研究,任凭罗兰冷嘲热讽。
看到堂堂军神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罗兰肚子里笑得抽筋:这位也是世家子,这幅模样跟世家的骄傲实在不搭界啊!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不过是对陈家端着那“世家风骨”的虚伪架子不爽,骂这一顿更多是用来调侃薛凤歌的——难得看到一贯淡定从容的军神吃瘪,她怎能不乘机猛占便宜?至于陈家,她今天出手救人,不过是摆了一个局,后面不怕他们不乖乖上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