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鸟玩意?”秃风贼从土里刨出来的,只是一个折扇大小的银盒,上面也没什么花纹,只有纂书的“月光宝盒”四个字,不过他自然是不认得的。
秃风贼摇了摇,盒子里似乎有什么物事,可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这盒子从哪里打开。他折腾了半天,无意间手指在某个字的某个笔画上按了下去,只听“蓬”地一声暗响,盒子弹了开来,咕噜噜从里面掉出一卷黄绫布来。
秃风贼大为失望,莫非这又是新的藏宝图?他打开黄绫布一看,这布上面一堆龙飞凤舞的字,所幸大部分都还认得,只是中间被扯去了一块。
“朕长子阳信温良谦恭,乃盛世名君之器也……咦,这里少了的写的会是什么?……朕此去若是有何万一,莫若以阳信为帝,以阳弛为皇太弟,兄弟互补,当可稳定天下……”
这……这遮莫便是先帝遗诏!秃风贼立刻想起了民间关于阳弛继位阳信出逃的传言来。难道当时那份遗诏竟然只是半张?若是完整的一份,哪里还会有阳信叛国等后续事件?若是阳氏兄弟俱在,这天下如今是何形势尚未可知……
秃风贼私下里没少干偷坟掘墓的事,对于分辨古董自有一番本领。眼下这半张黄绫,怎么看都不像造伪。这张东西若是流传出去……薄薄的一张布在他手中,竟似变得有千斤之重。
一阵夜风吹过,秃风贼才发觉,自己背后的衣衫早被冷汗湿透,被这阵风一激,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脖子上更是冰冷冷的,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后颈。
不,不对……真的有一只冰冷的手,在秃风贼不知不觉的时候掐住了他的后颈。
那只手非常温柔地在他脖子上摩挲着。一把略显尖锐的声音在秃风贼耳边响起:“我说这图怎么不见了呢,却原来是落到了你手里。哼哼……”
那声音发出两声冷笑,秃风贼却觉得像被一把冰刀刺入喉咙中,全身不由自主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咱家孤零零在这汴梁城等了十年,好容易才等到大哥说派人来接应消息。便将这物事收在此处,打算让人来按图索骥。不想一时疏忽,竟丢了这么重要的联络图……说吧,是谁给你的这张图?说出来咱家给你个全尸。”
秃风贼没有留意到话中人的用语,竟似是宫中的公公爱用的自称。他此刻全身肌肉一阵痉挛,哪里说得出话来。
“怎么?你居然如此有担当,宁死也不肯出卖朋友?咱家可是有十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话间,秃风贼只觉得一条条冰冷粘滑的虫子被扔进了自己背上的衣领里。虫子在他的背上蠕动,似乎在寻找做窝的好地方一样。秃风贼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但想来也不会是普通虫蚁。
“这些跗骨蛆会在你的脊背上寻个汗毛孔,慢慢钻大了眼,一直贴到你的脊梁骨上,每天半夜便吸食你的骨髓,又不会让你死去,只会让你瘫痪在床。你会足足哀嚎三个月,才因受不了而咬舌自尽……”
秃风贼胯下一热,已是屎尿齐流。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来:“我……我说……”
就在此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高呼:“鬼宅似乎有人在挖东西,大伙去瞧瞧哇!”跟着便是一阵乱响。
背后那人恼怒地冷哼了一声,一把拎起秃风贼,仰面摔倒在地。秃风贼一眼看去,只见一身高级太监服侍的人站在面前,因背对着月光,一下子看不清脸面。
那人伸手一指,正戳在秃风贼心口。
秃风贼不及做任何反抗,便成了一具死尸,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太监掰开秃风贼的手指,取了那月光宝盒和黄绫布,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如秃风贼这等闲汉的死,在南城早就是家常便饭,除了变成无聊之人饭后谈资,不出三天便已没人记得了。
不久,全汴梁城的人们就被另一件大事吸引去了所有的热情。
依然是南市客常来酒馆,依然是那张桌子,依然是故意打扮得脏兮兮的飞羽沙带着花米以及三个小弟,依然是几碗醪糟和几个肉饼。
不同的是,今天酒馆里来了个游方道人。
这道人却不是抓鬼画符的修仙之士,只是个到处唱唱道情说说古记混口饭吃的流浪汉而已。不过这道人端得口才了得,随便讲了几段街头巷尾流传的野狐禅,便吸引了不少闲汉,将客常来塞了个满满当当,南市貂蝉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下面要说的这段可不是什么蜀山剑仙、前唐三侠之类的东西,说的正是我朝故事,而且是新鲜滚**,刚刚发生在咱们大晏朝没几天的事。这故事真真叫惊天地泣鬼神,保您听了人人叫好。就是需要先来碗酒润润喉……”道人看着柜台后的酒坛子吞了吞口水。
故事未讲就先讨酒喝,真是焉有此理。不过还是有好事的闲汉端了一晚浊酒过来。
道人小心地抿了一口,咂巴咂巴舌头,仰头一口喝干,这才意犹未尽地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可莫说小道我骗酒喝,实在是这事当浮一大白!小道先要说一人,保准各位听了人人都如雷贯耳,若有一人说不知道,便割了小道的舌头去。这人了不得,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文通四书五经,武修刀枪弓马,为人行侠仗义,人人见了都称真真一条好汉!你当是谁?便是咱们东京都第一游侠儿飞羽差飞羽小公爷!”
飞羽沙和花米听到这里,一同一扭头,“噗”地一口醪糟喷了对方满脸。好吧,大家扯平。
那道人见大家人人点头称是,便知飞羽差在此地名声大好,便随口不要钱的好话一车一篓地免费送上。赞了半天才继续说:“话说这飞羽差小公爷舍了京都的安逸生活不过,立志为君分忧,伙了花岩老将军的侄子花生,也是京都著名游侠儿,二人离了汴梁,往那关中投军而去。”
听到花生的名字,飞羽沙和花米又差点互喷一口,总算忍住没喷出来,却一起咳嗽了起来。
“两人到得军前,不做将军校尉,只愿做一无名小卒。那该管的差官老眼昏花,哪里识得这等英雄人物?只看了看兵部出的关合,大笔一挥,便将两人送去了斥候营。恰逢关中附近有一干盘踞多年的悍匪闹起事来……”说着道人又是舌忝舌忝嘴,眼巴巴地看着众人。
南市厮混的多是些穷汉,哪里有人有那等闲钱一碗又一碗的请他喝酒?道人见没了酒喝,便有些不大想继续说的意思。
这边飞羽沙刚听起瘾,他火急的性子,哪里等得下去?从怀里模出一小吊约莫五十个钱拍在桌上叫道:“兀那贼道,你若是好好说,说得好时,每一段便赏你一碗酒喝。这里五十文钱,足够你喝二十五碗好酒。还不够时,钱钞小爷身上还有。但你若说的有一段不好听,便一文都没有!”
那道人见有豪客打赏,顿时心花怒放,抖擞精神继续说了起来。
“说到关中之地,大股悍匪早就被花岩老将军肃清。唯有这一支名唤天干寨的,有十二个大小头领,按照那十二天干,也就是十二生肖,一一排了座次,借着对地理熟悉,常年在太白山中躲藏,不时出来祸害一把。为首的一人,座次子鼠的,最是狡计多端,为天干寨立下了‘官进我退,官退我扰,官弱我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计策。临近百姓只要缴纳保护费,不但不去祸害,有事了还为其主持公道。因此附近百姓大多通匪……”
花米点点头,小声对飞羽沙说道:“这道人说的倒也正确,大伯也曾多次提起这群匪徒,虽只五千之数,却是祸害不小,只是大军难以长驻,一直无法彻底剿灭。日后必成心月复大患。”
飞羽沙说:“既然说得好,便赏一碗酒!”
南市貂蝉闻言便斟了一碗浊酒送上。
道人双眼发亮,又是一口喝干,继续说了起来。
“飞羽差小公爷与花生少爷两位侠儿到得汉中军营,刚入了斥候营,便收到急报,那十二生肖又出山打粮,破了数个寨子,抢了粮米妇人无数。汉中军镇西将军罗狰大怒,起五万大军前去讨伐。斥候营自然是先行探路。两位公子爷连椅子都没来得及坐热,便要当先出发。”
道人说着,再看看飞羽沙。
飞羽沙哼道:“才挤那么两句就想讨酒喝?你这不是找打么?”
道人本以为小孩子好骗,见飞羽沙不肯白给酒喝,只得打点精神继续说下去。
“这两位公子一路打探消息、画影描图,渐渐便到了华山一带。诸位须知,这华山天下五岳之一,最是奇险不过,素有自古华山一条路之称,更是太白山脉的门户。过了此山,便是万里无人踪,千山鸟飞灭之地。一路上不时有零散土匪偷袭,又或是当地山民加害,幸亏飞羽差小公爷机智过人武艺高强,这才一一化险为夷。”
有人叫道:“那花生花公子呢?”
道人嬉皮笑脸道:“跟着飞羽差小公爷,便是我家八十岁老母也去得华山,何况花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