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从段秀才处借了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在附近小树上截了七八根树枝,修成武器样子。
说是小树,只是相对这棵大树而言。这附近全都是大香樟树的子子孙孙,也不知繁衍了多少年,数人环抱的树木多得数不胜数。
飞沙恶毒地想,若是从家乡带批伐木工来,将这些香樟木全伐了回去,立刻便能富可敌国吧。
香樟木的木料木质细密,既坚韧又轻柔,且天生一股香气,素来都是打造家具的上好木材。如今在飞沙手里,只挑最好的部分,砍砍削削,便做了一杆七尺短枪,一柄三尺木剑,想了想,地下祭坛必定不会太过宽阔,弓箭之类很难有用武之地,便又削了六根两尺来长的投矛。
若是有木匠在旁,看了他如此暴殄天物,怕不会心痛得呼天抢地。不过此际周边都是上好的香樟木,谁又会在意这几根木材呢?就算是段秀才那个破烂不堪的狗窝,也全是香樟木做成的……
飞沙将长短矛尖在火上烤了烤,用手指试了试锋锐度,看起来对付一般人、兽应该没问题。这地下不会又碰到一条猪婆龙吧。
段秀才取了件自己的旧衣来,飞沙穿上一试,居然很是合体。没想到这段秀才原本竟也一副好身段。
飞沙便将自己已成破布的旧衣服拧成绳索,将投矛串了背在背上。
小蛋对此很是不满,表示这东西会严重影响自己专座的舒适程度。飞沙无奈,只得将投矛绑在了小花背上。
变了箭猪一般的小花倒很是开心,扛着短矛四处乱跑。
临末了一时找不到材料,便还是向段秀才讨了一段麻绳缠在腰间。
“汉家小子,你可准备好出发了?”生硬的汉语响起,昨天主持比武那位中年大叔司仪出现在索道上。
飞沙刚扎好几个火把,当然也是用的上好的香樟木。他检查一上装备,便点点头,扛起小蛋,吹个口哨召回小花。
中年司仪看飞沙又带小孩又带宠物的,跟去郊游一般,刚想说什么,被小蛋狠狠瞪了一眼,竟将反对的话语吞了回去,只招招手,示意飞沙跟上。
段秀才看着飞沙背影,叹了口气,自回狗窝看书去了。
飞沙跟着那中年大叔,围着大香樟树足足绕了半个圈子,来到与段秀才狗窝相对的另一边。
一路上,那中年大叔简短地介绍了一下通往祭坛的路。
按照他所说,这地下共有十七层空间,都是用来存放以往逝去的长老灵柩之用,不过大部分长老的遗体都只能火化成灰,用个坛子装了。只有非常强大的、对寨子做出极大贡献的长老才有机会保留完整的躯体。
每一层祭坛都有灵魂停留在该层的长老遗留下的本命蛊兽看守,必须得怀着敬畏之心才可通过。
而银婆婆叫飞沙去寻的金甲虫,是由历任长老的蛊虫中的精魄所化,对修习蛊术之人来说,可谓至宝,只在最底层才存在。
飞沙多嘴问道:“什么样的长老才算强大?银婆婆算不算?”
中年汉子摇摇头:“她还不行……或许以后鸮蔓可以……”
飞沙:“呸!我家鸮蔓才不进你们这破祭坛呢。”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以他那生硬的汉话,两人交谈起来的确很不顺畅。
两条比小花的胖腰还要粗数倍的树根之间,摆放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
巨石上用各种颜料画着些不明所以的图案,看起来有点像是从一些动物的形体中抽象出来的古老文字。
巨石旁蹲着两个青壮苗人,正在呼噜呼噜抽着大竹筒做成的水烟管子。
一个汉子胯下吊着一根精雕细刻的棒槌,另一个后面挂着一面一尺大的铜锣。棒槌与铜锣看起来都颇有点年代,却依然被抹得油光锃亮,明显是有精心保养。
见中年汉子走来,那两个苗人忙放下水烟管子,站起来点头哈腰,一脸的媚相。
“这大叔看来在这寨子地位还不低啊……”飞沙心道。
中年汉子指了指飞沙,用苗语与那两人交代了几句。
两人打量了飞沙几眼,顿时换上了鄙夷的表情。
飞沙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只笑笑不说话。
一个苗人摘下胯下的棒槌,另一个摘下后的铜锣,毕恭毕敬地递给了中年汉子,便一起双手捂耳,闪在一边。
中年汉子在巨石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做了一番祷告,便在铜锣上轻轻敲了一下。
“咣……”飞沙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么小的一个铜锣,竟然能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声响,整个人被震得一阵晕眩,一坐倒在地。
小蛋小花一起冲着中年汉子呲牙咧嘴,想要扑上去狠狠撕咬一番。飞沙勉强将这两个小家伙拉住。
铜锣声余音袅袅,还在山林间回荡。
那块巨石却发出了“嗡嗡”的声音,颤动着向前移动了数尺,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一阵阴寒的冷风呜呜地从洞中迎面扑来,飞沙被吹得打了个冷战。
中年汉子瞥了他们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块乌黑的木牌扔了过来。
飞沙看了看,木牌上面用金漆画着一只甲虫,不过年代久远,金漆已掉了大半。
“拿着这个木牌,守灵蛊兽便不会伤害你们。捉了金甲虫,便可自动收到这木牌里。拿了速度上来。”中年汉子说道。
“速度下去,莫要泄了灵气。你若是成功了,下面有条绳索,拉了以后外面会有铃声,自有人给你开门。”中年汉子指着洞穴说道。
飞沙还想先点燃火把,却被中年汉子在背上用力推了一把,只得快步先走进了洞。
随着飞沙一行三“人”刚走进洞口,巨石又发出“嗡嗡”的声音,回到了原位,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没留下。
洞口一关,那阵寒风立刻便消失了。
飞沙一模身上,才想起自己没带火刀火镰。便揪起小花,在它上抽了一巴掌。
小花一张嘴,喷出小小的一道火苗,将飞沙手中的火把点燃。
这香樟木做的火把果然高级,一阵清幽的香气散发出来,让人闻了便觉得心神安定。
火光照耀下,只见一道狭窄的石阶弯弯曲曲地向下延伸,也不知通向多远。
洞口旁边,果然有一条绳索垂着,不过绳子已经有些腐朽,看来有些年头没人拉过了。
飞沙强忍住伸手拉绳的冲动,高举火把,一步步向下走去。
石阶上生了不少苔藓,踩起来滑溜溜的,由此可知下面必然很是湿润。
越往下走,通道便越开阔。石阶由开始的仅容一人前行,已经扩展到了可让小花横着打滚都碰不到头的宽度。
石阶两旁的墙壁都用石板铺了,偶尔会被树根扎出几个破洞。石壁上画着与外面巨石相仿的图案,看起来应该是记述什么事情的甲骨文,可以分辨得出,越往下的年代越是久远。
洞内充斥着一阵腐朽的味道,但空气尚算新鲜,火把的燃烧很是充分。
“这个洞……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小蛋打量着周围对飞沙说。
飞沙点点头:“嗯,的确很不好闻。”
小蛋道:“不是气味的问题,我有一种好像被关进了笼子里的很是压抑的感觉。”
“唔……”飞沙想了想道,“听说很多人到了狭窄的地方都会觉得不舒服,你这也是一样吧?”
小蛋道:“才不是,我可是从蛋里出来的,哪里会怕幽闭空间。哼,反正你小心点就是。”
不须她说,飞沙自然也不会大意。
飞沙估计着自己往下走了约模二三十丈深,面前有一扇关闭着的门,旁边便是第一层的祭坛。
这祭坛看上去就如一间宽阔的大厅,飞沙手中的火把竟一时照不到边。但除了宽大外,看起来也只是个很普通的房间,除了石板铺地,没有任何的装饰。祭坛里放着一排排的木架子,每个架子都被格成了数十个小格子,看起来有点像有钱人家用来摆放花瓶瓷器的装饰架,只是更粗糙简单些。大部分架子都还是空着的,有些放着一个个粗陶罐子,占了不到所有架子的三成。
飞沙估量了一下,整个祭坛的架子若是放满,起码能放三五百个罐子,现在才放了一两百个。按那中年汉子所说,连银婆婆日后作古,也只能睡这么一个小小格子,那这苗寨千百年来,得出过多少了不得的人物?
幸亏这里与中原远隔千万里,要不哪还有其它人活路?
飞沙本想踏足进去看一眼,一只脚刚放到祭坛上,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祭坛深处的阴影里,爬出一只壁虎来。
这只壁虎约有一尺来长,通体朱红色,一条细长的舌头在口中时吐时收。
“咦?这里居然也有守宫?”飞沙不禁笑道,“这苗寨长老里,莫非还有老处女不成?”
“守宫是什么意思?”小蛋问道。
飞沙道:“这个嘛……小孩子不要问这种成人问题。”
“哼,我精神年龄比你大,快叫姐姐!”小蛋这时候居然又想起这个茬来了。
守宫守住了祭坛入口,凶狠地瞪着飞沙。
飞沙心说,这相必就是中年大叔说的守灵蛊兽吧。以苗人用蛊的神奇,莫看这守宫这么娇小,恐怕也是不易对付之辈。想着,他伸手便去怀中模那块木牌,不知守宫见了木牌会不会让路。
没等飞沙模出东西来,小花见了这守宫觉得稀奇,早按捺不住好奇心,一个熊跳便扑了过去。
守宫见了,居然转头便跑。
小花一巴掌拍去,将守宫的尾巴牢牢钉在地上。
守宫扭了几扭,竟将半截尾巴舍了,头也不回地逃进黑影中,再也不见踪迹。剩下那条尾巴在地上跳来跳去。
小花不怕守宫,却被这尾巴吓了一跳,立刻躲到了飞沙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