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呀。”乔丹墨指着画布。
“是我?”阿牛恐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相信。
“你很久不照镜子了吧,病了这么久,你都不知道自己惨到什么样了。你看看,这就是你的脸啊!”
“我的脸?我的脸被分成了好几半个脸……这明明是好多脸,可是他们还共用一个鼻子,一双眼睛……”
“这就对了!很多人共用一个鼻子,闻到的是一个味道,他们用同一双眼睛看世界,看到的是一个色彩……跟你说这个太沉重你也不理解,还是说别的吧。”
乔丹墨得意起来:“知道毕加索吗?我非常欣赏他的抽象派风格。照我看来,这位大师一生求变不受任何约束,且他是站在最高处俯望世间万物,用他的方式理解世界,最高明的是,他后来创造一种怪诞的,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来诠释他想要告诉我们的东西。我画这画的意思,也是希望通过我的方式呼吁,透过一个点,让大家看到很多被忽略,不被重视,应该尊重却被忽视的东西。”
“嗯?”阿牛不懂,唯有点头,忽然惊慌叫,“这是什么?我的肺怎么画在胸部外面,它怎么长到我的皮肤外面来了?”
“这就是我要突出的主题,两片积满粉尘压抑的肺,代表着窒息,它不能再蜷缩在你嶙峋可怜的排骨后面喘息了,我要把它公开出来,让世人看到真正的痛苦,让你看到真实的你自己。”
“这真的是我?我变得这么可怕了吗?”
“可怕不可怕,掩饰可怕才可怕!要想不可怕,就得面对可怕的事实,去除可怕的根源,这就是我用这画为你呼吁的理由。”
“你为我呼吁了,我的问题就能解决吗?”
“如果呼吁成功,应该可以吧。”
“那我们就能拿到赔偿金了?太谢谢你了乔老师!”
阿牛用力却虚弱地欢呼,眼里如同回光返照闪出火焰又在瞬间熄灭,他忽然颤抖:
“可,可是我就要死了,可能等不及你呼吁成功,也不敢相信……我们官司都打了好多年了,这些年官司没打下来,却已经死了好多人,其中我叔叔也死了,好惨,他赚这样的钱也只是为了供他儿子读书,可是为了儿子读书命却没有了,呜呜……我们跟别人一样,只是想赚钱养父母,盖房、娶老婆,过日子,可是……”
重复叨叨这些话阿牛哭了,同时因为说话太多,剧烈咳嗽,喘息也更厉害了:
“我,为什么……我们这么……命苦!谁来关……心我们,我们的命不,不如蚂蚁啊!”
乔丹墨想劝阿牛,却只说出:“别哭了阿牛,你给我做模特,我会多付给你报酬的。”
“谢谢乔老师,你是好人,可是我注定要死了……”
“你还年青,你要治病,你会活下去!”终于找到劝说的话了,尽管这话自己都不那么相信,但必须让阿牛满怀希望啊,因为没有希望,人心就等于死了,没有希望痛苦将变得漫长和难熬,于是乔丹墨拍着阿牛的肩膀,让他相信,他会平安,一切都将过去,让他安静下来。
乔丹墨的同事范一尘来了,之所以叫范一尘,是凡间一尘土的意思。
范一尘一进来就大叫“老乔!”然后又附在乔丹墨耳边兴奋地说:“乔哥,好消息,赵厂长回来了!”
“哪个赵厂长?你上次不是说钱厂长吗?”乔丹墨纳闷。
“这回是赵厂长!怎么忘了?赵厂长出差回来了,说就这会儿有时间,让我们去,你赶紧快收拾了,赶紧去……”
乔丹墨没动窝:“呃?他答应给画展投资了?”
范一尘立刻苦相:“这不还没见呢嘛!我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我认为可以先见面的嘛。”
乔丹墨挥挥手:“什么赵厂长钱厂长的,忽悠我好几回了,再说……哎,说好你是经纪人啊,我不去。”
范一尘腆着脸:“那是,那是,可这回人家要见你,见了面什么都好谈,人家可没说不投资啊!”
“你还要人家说出来?……可怜!我看现在的艺术真要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了。”
“什么乞讨啊,我看你心理有问题啊!如果说投资是乞讨,那电视剧、电影不也是……这是商业运作模式嘛!艺术品不照样进拍卖行?就是大师的艺术品最终目的也是要拿来卖,拿来换钱的,凡高当年的画要是能卖出去,他一定不会得精神病了,所以,什么艺术呀,艺术家首先要生存吃饭,何况我们还只是两个无名之辈,我们只是两个刚刚起步想干一番事业的青年而已。”
“所以我说呀,干事业就不能偏离方向……”
“你不想偏离方向,就得有钱给你铺路啊!钱不会走错路,钱就是方向嘛!”
阿牛这时候走过来对两人说:“乔老师,范老师,你们干事业,我就不影响你们了,可是不好意思,我,我等着钱看病呢。”
乔丹墨“哦!”了一声,急忙掏出一百块钱给阿牛。
“乔老师,多了!今天画的时间不长……”
“收着吧,今天我说了要多给你的。”
“那就谢谢你了!我明天再来。”
“哦,等我的通知再来!”
“那好。”阿牛拿了钱慢慢离开了。
范一尘看着阿牛的背影叹息:“他活不长了!你看看,没钱就看不了病,看不了病就得死,事情就这么简单。”
“可他这病怎么得的,你得找根源!”
“还不是为了赚钱不要命。”
“可赚钱也是为了活命,这没错吧?好了好了,我也不想让我们刚刚冒尖角的艺术天分因为没有几个臭钱就枯竭而死。可我不想跟没有诚意的人浪费时间,不想让别的事情分心或者打乱我的计划。”
“你听我说,赵厂长开着一家最大的装饰业陶瓷厂,目前生意做得非常火爆,年获益上千万哪。这赵厂长随便拔根汗毛都够咱们学校美术系吃三年了,投资一个画展那是小菜一碟……”范一尘满脸羡慕,“我可打听到了,咱学校退休的周儒沫周老教授你知道吧?他可是本市美术界的权威,听说就是给他的厂做图案设计,年薪五十万呢!”
“你眼红了?”
“……?!”
“人家也没请你呀!”
“你呀你呀!我是说人家有钱,咱们就别摆什么艺术家的大谱了,如今谁不知道这世道有钱才谱大呀!”
沉吟了一会儿:“好好,你别说了,我去。”
范一尘抹着说出唾沫星子的嘴角露出得了胜的笑容:“这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