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音几乎是木然地被胡芳和秦子明一左一右挟持了往前走。
这时候天色更昏暝了,回头,会所的大门越来越远;再往前看,安娜也不见了踪影。她想呼救,却梦魇一般张不开嘴,她是在做梦吗?看看两边,胡芳,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的秦子明,剧烈的心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天啊!她的前夫回来了!在失踪4年之后……看来警察所说属实,可他还来找自己干嘛呢?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呀!再度恍惚着,转头看秦子明,看不出他那‘全副包装’之下的表情,但他那双有特征的眼睛是那么熟悉……她感觉他的手指像钳子一样掐住自己的手臂,好似有一股愤恨之情,从那里传导了过来。
三个人就这样并排地走在太阳街上。
三人手挽着手,像三个好朋友,一起从诊所听完报告散会出来。
没有谁觉得他们不对劲,有几个人走过身边,可音着急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她就像个海上遇险的人,眼睁睁看着救命的船只轰然地擦身而过却无法求救。那几个人丝毫不知道她的险情,说说笑笑着走远了,跟上了散会的人,又融汇进街上嘈杂的人流,好似看完电影散场回家的人,好似溪流归大海,渐渐被大海吞没,稀释,不见了。
他们暂时都没有说话,因为不便,也因为某种心照不宣的情绪,都顽强的沉默着。这种沉默在可音来说是可怕的折磨和煎熬,其中还带着突如其来丝毫没有准备对未知的恐惧,幸亏她全然陷入了一种震惊之后的茫然中;脑子在初时震惊的反应之后呈现出一片空白,好似没有知觉;两腿机械地迈着步子;灵魂的一半已经游离出窍,在半空中俯瞰认不出来的如同别人的自己了。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模模糊糊,声浪传进耳朵连成一片,像遥远断续的海潮;幻觉中的海潮,但是,依旧的街道,依旧的杂乱,依旧的人声嘈杂,都真实的印入眼帘,激活着半糊涂半清醒的大脑:是身边的两个人,在幻觉中挟持了自己?
他们坚决前行,并排的一字队形,在本来宽度有限的街道上很碍事。一字形妨碍了别人,也使他们自己被别人妨碍着。他们不得不时不时停顿下来修整一下被妨碍弄乱的队伍,好继续前行。
一个莽撞赶路的,驮着蛇皮袋的老头迎头撞上了他们,队形由横一字形变为斜一字形、一字加一点形,老头还骂骂咧咧,说他们不会走路,好狗不挡道。可音下意识又挣扎了,引得胡芳低声命令说快走!她又忽然清醒:怎么回事?是胡芳带秦子明来找上自己的?要不,秦子明又怎会突然出现?警察在找他吗?我怎么就那么听话乖乖跟他们走?又试图反抗,胡芳立刻转向她,手指竖起在嘴上让她噤声:
“嘘!别出声……”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她终于说出声。
“嘘!什么也别说。”
“你不说我就不去!”
“嘘嘘!你只管放心,放心跟我们走就好。”
“不,我不去!不去……”她拼命扭动反抗,胡芳慌了不知所措,这时秦子明却用一个更有力的拖拽回答了她。
秦子明拖拽了她往前走,默默着一言不发。她能感觉到身旁他粗重的喘息,口罩背后掩不住的亢奋与激动,却猜不出他来找自己的目的。对她来说,秦子明代表过去,代表过去演唱得糟糕的一首歌曲,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也不愿意去老调重唱的。偷眼看秦子明,想看清楚他的样子,但他戴着有帽檐很低的帽子,大口罩又包住了整张的脸……他一点不放松地抓牢着她的胳膊,像抓住一只可怜的猎物,弄得她生疼。这情形倒像预防h1n1的防疫人员,抓住一个有传播危险的患者,要将他隔离起来。
秦子明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秦子明很有力量,力量来自于他坚定的意志。他壮实的身体像一堵墙,挡住了她随时想挣月兑逃跑的去路。她也逃不了了,至少目前是如此。4年没看到这个人了……他壮实吗?他曾经壮实,她回忆起那个几乎遗忘又熟悉的,曾经像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亲热的躯体内心就忽然一阵羞耻……正当她要承受,或者要永远接受承受的命运的时候,他却在这重要的关头突然消失,失踪了,让所有美梦(他的美梦)化为泡影。之后仿佛过了一万年之久,在消失了一万年之久后的今天,他又突然出现了,如同注定了的魔咒和宿命。
应该说她应当感谢他的消失,解决了她不能解决的问题,那正合了她的心意。当一切都看似变得陌生了,遥远了,淡忘了,和自己没关系的时候事实却正好相反。她依旧能感到来自于他的的压力,即使在他消失的时候。压力其实从未远离过她,压力负载着她的过去、今天以及未来,如同他壮实体格的分量,一个甩不掉的幽灵,让她在追寻乔丹墨,追寻未来生活的道路上没有一天真正安心。
可音被被秦子明和胡芳挟持经过京韵门,走过她和乔丹墨的住处……
他们来到江边,进了一家昏暗的酒吧……
在穿过一张张桌子走到最后的时候,她被强行按坐在一个角落里。她反抗着想站起来,秦子明取下口罩和帽子,惊得她又一坐了下来。她吓得往后退缩,后背触到坚硬冰冷的椅背,已经没地方可退了,况且秦子明已经抓住了她,他的脸近在咫尺……这是一张变得陌生几乎不认识的脸,又脏又老,瘦骨嶙峋,鬼一样狰狞,她忍不住失声“啊!”了一声,就惊恐地闭住了眼睛。她颤抖着感到他嘴巴呼出的热气,一股久违了的气味,厌恶的气味渐渐逼近,来不及躲避,他那潮湿的嘴巴犹如一块冒着蒸汽的湿抹布就贴在了她的耳朵上了:
“老婆!不认识我了?”他说,“你做老婆的会不认识老公吗?呵呵……”沙哑的声音让她浑身立刻起了麻嗦嗦好像一抹就能掉一地的绿豆疙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