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供道士有点搞笑,干脆改成道观不就名正言顺了?不改的原因也搞笑,说历来以此闻名,改了不但本地人不认,外地人也不认了。可到了神山庙他就笑不出来了,小庙前香火鼎盛,香客往来川流不息,踏进正殿,里面黑压压跪倒一片,只见后脑勺不见前脸‘咚咚’地叩拜,真是古有: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今有:神坛一道士,万人叩头声啊!黄阿牛说这些人基本都是村民。这些村民以前还不怎么信这道士神灵,近年来却越来越信,全国都信了嘛!这都是自他爸爸挖到石碑以后的缘故,他爸爸立了大功了!阿牛强调,所以村民们就经常来这里烧香叩拜,还总是赶早赶在外地人前面来。今天又来了很多,据说是因为镇长陪着县长也来了,这可是轰动的大事……说完急忙拉着乔丹墨拜。乔丹墨站在人群后面本没打算拜,自己也不知怎么被虔诚的气氛一感染也就双腿一软自然而然地拜了下去。
可见人真有从众的特性啊,还有从众的奴性;只要大家都这么做,你自己坚持的信仰就有理由不再坚持了。在这里,个人的信仰犹如沙丘般的脆弱,当风暴刮来,洪水冲来立刻就土崩瓦解,随波逐流。乔丹墨在心里正嘲笑自己,这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驻足并轻声地说话。
“县长,你看看来了多少人!等下还多,人多如洪水呀,神山庙都快抬起来了,容不下了。”
县长?乔丹墨听到内心一震;那么黄阿牛说的是真的了?乔丹墨微微侧转头,斜眼看到身旁发亮的两双皮鞋,一浅一深地杵着四条西裤腿;再往上,看到同样深浅色的两套庞大西装包裹着的大肚子身躯,衬着两个双下巴,两张中年人富态的脸,油光光的头发;一个是寸头,一个是大背头;不用说,着浅色西装点头哈腰显得浮浅些的寸头是镇长,着深色有分量又威严的大背头是县长了。县长年龄稍大些……难道县长真的光临,也来这土庙烧香来了?这现象曾经听说过,可那是暗着去的,这样明着来烧香的还没听说,更没见过,乔丹墨今天算开眼了;县长也信神话?也会像老百姓那样叩拜吗?他等着看这一幕……
县长没有叩拜,毕竟是有身份吧,或者他的身上也有不亚于道士神仙的神气,他听了镇长的话左右扫视了一下跪了满殿满寺庙的人回答:“的确爆满,没想到号召力这么强,看来人们的信仰是越来越坚定了,神山庙的威信也是越来越高了。马镇长……”他回头对那个被他称为马镇长的人说,声音变得和蔼和有商量余地了,“你的意思是要把神山庙扩大啰?”
马镇长立刻讨好地说:“不是我要扩大……县长,您说得对,您也看到了人们信仰的坚定,不过我必须说明,不是神山庙的威信越来越高,是您领导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也不是我的意思,这是我们幸福村,我们快乐镇乃至全县百姓的意思。民意啊!神山庙佑云云众生啊!象征着您造福一方百姓,百姓理当敬仰啊!神山庙因梦幻山的传说而灵,梦幻山因神山庙的灵验而誉满天下,誉满天下则江山固若泰山,泰山是什么?是坚如磐石的基业啊!”
“怎么讲?”
“坚如磐石的基业啊!千秋万代!”马镇长重复,“我跟您说,咱这座山据说从尧舜起,就是历朝皇帝祭天的地方,从古至今的吉祥宝地,要不有那么多信徒前来膜拜?现在说了,神灵山是梦幻山上飞移来的灵寺,寺出于山,所以山寺一体,这是有村民挖来的石碑可以证实的。所以登临此山又膜拜此寺的的人求财得财,求子得子,求寿得寿,求官运的一定会鸿运当头,步步高升,像您……”镇长压低声音,“像您一定是高官得做,骏马任骑……嘻嘻,当然,您骑的马现在是宝马啦!”
“呵呵老马,你可真会说话,净拣好听的话说呀。我不在意骑不骑宝马,我就喜欢你那句坚如磐石的话,坚如磐石嘛,说到底靠百姓支持,既然神山庙佑护一方百姓,那就是功德无量的事。行,保护信仰自由,又是保护古迹,百姓有信仰寄托,社会道德就得到提升,为非作歹的事就少了。我同意,那就按你的意思,把它扩大扩大吧。”
“您批准了?”
“我批准了。”
“谢谢县长,呃……那钱呢?”
“钱?”县长一愣,“你没钱吗?”
“我哪……县长,这是功德无量的事啊!我们要是有钱……”
县长有些不耐烦了,“好好好,我想想办法,找几个成功企业家又是热心宗教事业的人来捐款吧。”
“太好了!”镇长跳起来大喊,“乡亲们!县长答应给钱给我们扩大神山庙了!快谢谢县长!”
听到他这一声喊,仿佛听到一声令下,原先朝道士神像跪拜的人立刻调转方向朝县长跪下齐刷刷喊,“谢谢县长!谢谢父母官!谢谢您爱民如子啊!”
县长一愣,才明白是上了圈套了,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但看见百姓像拜神一样拜自己心里又无比痛快,于是只好呆在圈里受拜了。不过他没忘了谦虚,“不用谢不用谢,乡亲们才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衣食父母!那就这么说了……”他回头对马镇长小声说,“我该走了。”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狐疑地止步,“马镇长,这个这个庙里供道士是不是有些闹笑话呀?”
马镇长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庙里供的是神仙。道士成了神仙就不是道士了呀!”县长连连点头。
县长走了。马镇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全体村民和不是村民的也屁颠颠地跟在后面,连刚进来朝拜的听说是县长也改主意跟着走,一刹那,像秋风扫落叶,寺庙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乔丹墨和黄阿牛还茫然无措地跪在地上。
还是黄阿牛拉拉乔丹墨:“乔画家别跪着了,我们也该走了。”
乔丹墨这才如梦方醒,连声‘哦哦。’
出了神山庙,看见县长走远,这才发现一个异样的情况:城里模样的人都站着目送,后头跟着送行的一大帮人大概都是当地人。那帮人竟然都是矮了半截,刚才在殿里跪着竟没有发现,乔丹墨顿时惊得闭不拢嘴,站在那里一个劲地“啊?啊!”了半天。
黄阿牛嘻嘻笑了:“嘻嘻,他们都是幸福村的村民。”
“怎么?那他们都是……”
“小矮人,就是你们说的侏儒。”
“天啊!”
“你说得对,天啊就是天意啊!”
“什么意思?”
“是老天让他们长成侏儒的啊!我也是。”
“你……”
“我已经25岁了。”
又是一声‘啊?!’乔丹墨惊得再无话。怪不得他觉得黄阿牛哪里不对劲了,长得像10来岁,说话却很成熟,他却没看出来。
走过一条岔道黄阿牛说:“乔画家,我家在前面,我要回家了。”
“你家在哪儿?”
“幸福村啊!哎,你还不知道你已经在幸福村里啊!”
“我已经……哦,好名字,这么说幸福村里的人都很幸福啰?”他望望周围来来往往沉浸在一片虔诚忙碌里的人群问。
“是呀!哈哈哈。”不知是长得怪异还是笑得怪异,他好奇想了解一下了,或许对他作画的题材选择有所启发。他停下脚步,“哎,黄阿牛,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你想画我家?”黄阿牛似乎不愿意。
“我没说画你家啊……”你家有什么值得我画吗?他心想嘴上却说,“你不是说你爸爸捐献宝贝得了荣誉证书吗?我想看看。”
黄阿牛听到这话马上来劲了,当即拍着胸脯:“那我带你去,好多人都羡慕那张证书呢。我爸说那是我们家这辈子为国家做出的最大贡献,是我们家,我们全村的最大光荣呢!”
“哦,是吗?”乔丹墨对这全家、全村人最大的光荣很是惊奇,随后就跟着黄阿牛走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