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聊着,都觉得那天和以往中的任何一天没什么不一样,丝毫没征兆,平淡无奇的一天。上午十来点钟吧,包爷在诊室接待一个严重幻想症的人,严克己则待在自己房间里冥思苦想构思他的小说。他们依然被打扰,楼下装修的各种嘈杂充斥耳边:敲敲打打、搅拌水泥、嗡嗡震动的电钻……因为天天如此。所以虽然烦恼却并没有太在意。直到廖秘书喘息着满脸惊诧兴奋地奔跑上来,用整个诊所都能听见的嗓门嚷着说在老建筑地下室挖出了文物,可能发现了古墓的消息,他们才吃惊着从各自的房子里跑出来,跑到楼下现场去看个究竟。
“天啊,当时来了那么多围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严克己仿佛回到了现场,不禁感叹。
“是呀!你都想不到,消息传得那么快!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全国了!”
“我也出名了呀!”
“对,他们骂你是美国狗!”
“你呢,你是勾结美国狗的汉奸卖国贼!”
包爷拽了一句韵白:“皆因我言语不慎多嘴了,这才遭遇天大的冤枉——!”
因为“古墓”事件,楼下的装修被叫停,但一场热闹的大讨论开始了;是保留、维修外国人占用中国土地的老建筑,还是立刻挖掘、保护自己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网下网上一片争论!良心话,包爷包医生并未就此事作任何表态,只是听到风声说暂不挖掘,要像保护秦始皇墓那样保护起来,他松了口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诊所存在计,他支持这做法,还透露了支持的想法,被记者报道,成了众矢之的。不知是人们保护古物的坚定不容含糊还是怎么,在风声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显然包爷的态度得罪了许多人,还连累到严克己。有人群到诊所楼下集结抗议,这样,美国狗,勾结美国狗的汉奸、卖国贼就这样诞生了。人们呼喊着要拆除美帝国主义的房子,(明明是英帝国主义的)把美国狗赶出去的口号,吓得严克己差点打电话求大使馆帮助解决问题。好在那个“风声”最终经权威部门证实,事态才没有恶化。不过反对之声仍然有,在事件平息平静若干日之后,泄愤、骂人的也还时不时地余波泛起,让人想起遭遇大风大浪的惊险心有余悸。
“所以我说事情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来的噻!”
严克己想到一件事:“没事吧,韩如嫣不是都搬进诊所来了?她搬进来就应该说明没事吧?”
韩如嫣是在事件平息之后搬进来的。那时候包医生提起的心像船抛下锚那样稍稍定了定。之后包爷也采纳严克己的建议找到相关人做了沟通,想要个确定的说法,就提出了重视精神文明的诊所与博物馆并存的意见,他们没有反对也没有表态,所以包爷仍然是不放心。但是韩如嫣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老建筑要作为本城百年前与外商合作办企业的一段辉煌历史永远保留,不拆了;另一个消息则更让包爷解气,说文物有疑点,还需考证,古墓,有想象夸大之嫌。韩如嫣!这位消息灵通的女巫,或者有神力的仙女,给心中无底的包医生吃了一颗定心丸。包医生至今相信她有来头,所以欢迎她租用诊所的房子,是希望达到那个诊所与博物馆并存的目的。古墓一说果然有夸大之嫌,包爷早就怀疑了,谁听说城里会有古墓?有,也不大可能出现在有地基的楼房底下呀!至于宝贵的文物,说有珍珠玛瑙、瓷器、金银啊等……在现场的包爷与严克己都没见着。咳,说不定是这宅子原主人的一些日常的东西被挖出来作为文物也未可知。管它呢,只要没有古墓,诊所能继续营业……但,假如事情又颠倒过来呢?包爷仍然担忧,担忧的还很多。
“一切还难说呀……你说假如到最后因挖掘古墓还是要拆怎么办?”
“……不会吧?不是说韩如嫣有背景,有来头吗?”严克己谈起这事很认真。
包爷的回答也很认真。他说他这么想,可没这么说,毕竟之前并不认识这位韩如嫣小姐,说她有背景有来头其实没有根据,“那不过是个猜测,良好的希望而已……但愿吧,但愿她能带来平安,诸事顺利……”说着,忽然想起了安娜,青春逼人的安娜让他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哥们儿的打趣绝对属实。他的烦恼不仅仅来自于诊所,还来自于这个女孩。女孩搅乱了他的心,让他预感到自己沉寂多年的情感生活就要再起波澜……楼下骤响起刺耳震颤的电钻声,打断了他的冥思,他回到了正讨论的话题,自言自语:
“要是又变了,我就还要搬迁,那安置费他们能给多少呢……”
“安置费?”
“你不知道……哦,我记得给你说过的呀!他们给我安置了还是和居委会在一起的房子……不不,我现在想了一下,那地方性价比不如这里高,房子、地段都不好,即使差价按市价补回来,我也绝对不愿搬去那里。除非搬迁去那里是暂时的,最好全部给安置费,我自己选择去买满意地段上的房子。”
“要是你满意不了呢?”
“你说安置费我满意不了?那我就不搬啊!”
“他们要是强拆呢?这事我在网上见过,对抗的结果是要闹出人命来的呢!”
“我这个和一般的拆迁不同,这下面有宝贝,价值连城!他们别想像打发农民那样打发我嘿。”
“咳,这事就这么说说,你想得太多,也许不会发生,你的诊所就不用换地方了。”
“不发生便罢……哎,可是我忽然想了想,其实换地方我也不吃亏呀!这地方值钱,我多要钱更划算吧……唉,可我就是舍不得这地方,放不下诊所呀!”忽然满脸认真,“喂,你说我的要求不过分吧?这事若发生在美国,我买的房子下面发现了宝贝,要在我的房子下挖宝贝,这宝贝我也该有份吧?”
“让我想想……谁发现的谁有份……好像国家可以重金向发现者收购属于他的那份。至于在你的房子下面挖宝贝,肯定是需要你的同意的,需要你的同意当然也就要补偿到你满意啦,我是这么猜啊,大概是这样的吧。”
包爷赞叹连连又羡慕:“你看看人家多公道!这才对头嘛!哎,那你说说,假如我就是不同意拆迁呢?”
“那是你的权利。不过我看你会同意,你得到的补偿高过你房子的价值,你为什么不同意?……就别想这些了,你不是在美国而是在中国,一切归国家所有……宝贝当然也是。”
“哈哈,你说得对,但反过来国家不是人民的国家吗?国家人人有份,所以我不会那么傻,我应该像个生意人那样精明点,好好估计一下我应得的价值足以弥补我受到的损失,比如,自从闹这事以来,下面作为博物馆装修以来,诊所的营业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不是这些损失都应被计算在补偿之列吗,还有误工费,精神补偿费,的确,为这事我费了多少精神,跑这跑那的到处找人,担心、焦虑,多大的压力啊,这些我都得计算到补偿内,不然,我绝对不搬的,你知道最近上门找我的人少了,经济损失是巨大的……”
“嗯,不是早上还有人打电话找你咨询吗?我听到你跟那人吵起来了。没人上门你抱怨,这有人电话咨询你又发脾气,为什么呢?”
“为什么?碰到神经病了呗!咳,你可不知道,那个烦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