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静,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思想碰撞;虽然这碰撞并没有以语言交锋的形势呈现出来,却各自心照不宣……楼下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忽然没了声响,一切都戛然静止下来,唯有夕阳不甘寂寞,把最后一抹激烈的血色涂抹在一侧的玻璃上。
严克己喝着水瞪大了眼睛——一帧影照——艾丽莎.米兰诺!他差点没噎着,嘴角慢慢漾出了笑容。这好像是一本什么杂志上弄下来的吧?用不大的玻璃框仔细地装着挂在了墙上。哦,身着红色性感背心与鹅黄艳丽花裙子的美国影星在这里安了家,但至少是十几年前青春的艾丽莎?没想到包爷居然在卧室里也挂这么一张?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怎样,它挂在了这里,挂在了视野处,仰卧在床睁眼就能看到;艾丽莎也能看到他,两人静静对视,全方位一览无余。它占据着包爷隐秘内心的一席之地,让严克己发现包爷心中的秘密。包爷喜欢它(她),它的存在可以证明。他能感觉到艾丽莎玉洁冰清,迷人的微笑弥漫在屋内,让你好似仰望万里无云的晴空,自由飞翔的鸟儿,俯视清澈见底的碧水,水草间活泼自在穿梭的鱼儿……你会想:自由坦然的笑,需要自由的空气孕育出来,我们呢?有谁见了这笑还愿意让忧戚之色淹没你的欢容?但欢容不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吗?当你只能假笑,而不能真正体验发自肺腑之笑的时候,那该是多么悲哀!肯定的,这笑令人向往,但难道是这笑吸引了几十年孤独,也坚守孤独,自以为定力如磐石的包爷也无法抵抗诱惑?难道那个惹他追求又烦心的安娜,因为那一个艾丽莎的不可得而成为了魂牵梦绕,梦寐以求的替代品?
包爷发现严克己在看艾丽莎.米兰诺,不由脸红,好似被人窥见心中的秘密也要揭穿人家的秘密一样,立刻倒打一耙了,“啊哈哈哈,这是90年大众电影的封底照,以前看着喜欢就留了下来了……喂,你怎么也那么盯着看?那是你们美国的明星啊!难道你也被她吸引,她很漂亮对吗?……别不敢承认,你喜欢漂亮女孩,从小就爱,老了还爱,她让你重新焕发活力了对不?”
“是你被她吸引吧!你自己说喜欢她就留下来了……”
“啊啊对对,我是,那你呢?不是早被吸引了,人都被吸引去了嘛!你绝对焕发了活力,我也是好了吧?!……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些人,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闷臊!哦对,就是闷骚!……嘎嘎吃吃(笑)我不是说你,真不是,你别多心……”说别的了,说对外友好协会不办了,办博物馆,外国旅游团说要来又有可能不来,说到这,被突突响起的电钻吓了一跳,又讥讽起下面博物馆的装修来。
“你说这些人起先口气大得很呐,发誓要拷贝老外一把,房子按原貌整修复原。但后来呢?又说与本国不宜了。你说学不来就学不来嘛,偏说我们是不愿学,要按自己的特点创新一把!哎你说啊!让你照葫芦画瓢都不会,一个世纪前的东西呀,都落后一世纪了,还整不了,有什么资格妄说创新呢?”说完叹息,“我包利人早晚也会弄到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地步哟……”想起来好像突发发现似的:“哎,咱老百姓啥时候有过这两样东西啊?房子只买到使用权,土地嘛,从爹妈在农村合作社那会儿就被收归国有了啊!”猛丁地意识到光听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了,忙打住问严克己,“你怎么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严克己点点头,表示是这么回事,又耸耸肩,意思很无奈: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不是不知道这无奈,这不是早年去了美国吗?包爷知道那意思,心中越发酸酸的了,想:知道你小子脚底下抹油早跑了嘛,卖弄什么!没跑之前不也是窝囊,受尽憋屈怨气冲天的啊!怎么,如今扬眉吐气了?不过你小子也曾是民主制度的鼓动者啊,过去也曾是热血沸腾,正义填膺的青年啊!现在是资本主义的获益者就满足于获益了!可见外国人看不起中国人,中国人在国外只管自己赚钱,不问公益政治的传言是真的,包爷今天算是领教了。
包爷不满意就绝对不可能和严克己那样忍着。他一定要严克己就曾经向往的民主说些什么了。严克己说了,说得充满信心。说会有那么一天,那一天一定会到来,让包爷耐心等着!拿一只画饼糊弄我呢?哪年哪月才吃到嘴里啊!包爷因绝望伤感且叹息;饱汉与饿汉的愿望原本有天壤之别啊!一只饼是休闲的点心,也有可能是救命的一顿饭,这顿饭就是饿汉眼里的民主,区别就在于你把那只饼当什么了……包爷吸吸鼻子,难受得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而严克己觉察到包爷的失落,心里也不好受起来。说说别的吧,不知怎么,就把他去京剧团转了转的事说了。包爷这才情绪平息了些,心里一动。
“你去那里干嘛?”——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