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落凝神静气,所有的精力都汇于指尖。十指轻拢慢捻,一曲琴音便这样四散的飘散开来。渐渐的,远处有一抹箫声相喝。
倾落一笑,果然,那子离便在附近。
琴声向来可以传话,倾落慢慢的弹奏着,没有用任何的内力,所以三绝琴就好似一架最普通的上等古琴。
忽的,那子离一个飞身过来,稳稳的落在倾落的跟前。手中的玉箫,泛着点点寒光。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素白的袍子与他及腰的青丝一起轻轻飞舞。
“郡君,有何吩咐?”他的声音,好似一阵清风拂过,透着一丝舒心的清雅。
倾落缓缓的停下抚琴的动作,随即悠然一笑,指尖轻轻的滑过琴身上的断纹,抬眸的那一刻,眼底的情绪透着一丝顽皮。
“子离,说不定过些日子那庆王爷便会找上陈义教。若是他说,他的侧妃便是欣墨公主的女儿,你们便相信他所谓的那些证据。尔后的一切,你便顺着他,直到……”说着,她抬起头,看着微微有些刺目的阳光说道。
“直到这西琴天下大乱,他与太子血刃杀场之时,你们便弃他于不顾,随他们兄弟杀个你死我活。”
闻言,子离先是一愣,随即抬起头微微一笑。那一双丹凤眼好看的眯起,整个脸部因为那抹微笑柔和了不少。
“子离领命!不知郡君可还有其他吩咐?”子离依旧恭敬的跪在地上,脸上的微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隐去,徒留下一脸的清冷。
倾落垂眸淡淡的看向他,随即倏忽一笑,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子离,其实光复陈国,你比我更适合,不是么?这陈义教上上下下,都是听命于你。而且,陈义教之所以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归功于你。”
说着,倾落缓缓的站起身来,绕过石桌走到子离的跟前。步子才顿住,便听到他缓缓的开口。
“子离只知道,这陈国的血脉如今便只有欣墨公主和郡君你。欣墨公主既然将这份重任交给了你,我等自然皆是听命于你的。至于陈义教,但凡郡君一句话,又有谁敢不从。郡君,子离若是真有二心,如今你也不会仍活于这个世上了。”
“呵呵……”一声轻笑自倾落的唇间溢出,就在武凤她们几个愣愣出神的时候,便听到子离也不禁失笑出声。接着,她们便听到倾落轻启樱唇。
“子离,其实,你应该多笑一笑的。”
她的话音刚落,子离便幽幽的出声,“若是郡君没什么吩咐,子离便先告退了。教中的事,我得去安排一下。”
倾落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始终恭敬又拘谨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子离便已经消失无踪。独留下一阵他特有的清香,然而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在风中消散。
院中,倾落看着那抹离去的白影,轻声说道。“武凤,子离的身份文花和秀姐都是一样的答复么?”
“是的,文花姐和秀姐传来的信息如出一辙。想来,这不过只是江湖中人的口传罢了。”武凤神色淡淡的说道。
要知道,这陈义教的教主向来便是一个谜。这世间得以见到他真容的人并不多,所以甚至有很多人传言,这陈义教的教主是一个古稀老者,乃欣墨公主当年的师傅。创建陈义教,不过就是为了帮自己的爱徒光复陈国的千秋万业!
可谁又知道,这陈义教的教主,原不过一个少年郎。想到前世的苏启明,倾落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这一世,她逆天而行。竟不想冥冥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不过,不管如何,她最终的目的便是要让皇甫珏生不如死!
想到苏紫陌今生死的那般凄惨,她心中不由畅快。
而墙外,子离静静的抚模着箫身下的流苏。唇角有些自嘲的一挑,“多笑笑?呵……可以让我笑的那个人选择了别人,我又如何笑的出来?”语毕,他一阵轻功,飞速的离开。
由于侧妃秋宛去世,毅郡王府和平亲王府的那道门算是重新隔了开来。这一次,毅郡王凯旋而归,皇上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前去赴宴,至于女眷们,则是受太后之邀,前往御花园赏菊。
那一日,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湛蓝的,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谁也没想到,这般的好日子,却会发现如此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
倾落一进门,便看到那颗高大的银杏树。此刻,那满树的银杏叶已然变成金黄金黄的。一阵风过,那金黄色的落叶飘然而下,似一只只飞舞得金蝶。
“妹妹?”走在前面的毅郡王妃发现倾落停滞不前,便也停下步子转而唤了她一声。
“诶!”边应着,倾落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跟上毅郡王妃。方才进了宫门,她们二人便和自己的丈夫告别了。那边是去承乾宫赴宴,而她们则是来御花园赏花。
“妹妹方才看着那颗银杏树出神,那模样,倒是让人觉得妹妹与和银杏树有什么故事一般。”毅郡王妃边走着,边笑笑说道。
她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的扫向倾落以及她身后的武凤和琴儿,然而她不知道,她的那些举动早已经被倾落她们看的清清楚楚。
“姐姐多想了,我不过是觉得那银杏树当真漂亮的紧。若是,他日在我府上种上一棵,倒也是极好的。”说着,倾落转身对着武凤说道。
“武凤,有空与那府上的园丁说一下,在安郡王府里头种上几株银杏树。”
“是!”武凤恭敬的应到。
然而,就在她抬眸的那一刻,眼神却恰好看到毅郡王妃忽然伸出脚去踩倾落的裙摆。她当下心一急,刚要开口,却听到倾落一声惊呼。
紧接着,众人还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倾落将毅郡王妃压在自己的身下,而她由于双掌撑在毅郡王妃的身上,保护到自己的月复部免受挤压之苦。
“王妃……”武凤和琴儿同时惊呼一声,上前紧张的把倾落扶起来。
而毅郡王妃的丫鬟也急急的将她扶了起来,不过,在看那毅郡王妃的脸色,此刻一阵青一阵白。
“姐姐,你方才怎么这么不小心,踩住我的衣摆。”毅郡王妃刚想开口说话,便看到倾落一脸委屈的说道。
“若是平日里,摔一跤我也是无碍的。可如今,我有了身孕,怎经得起摔?”说着,倾落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一下,毅郡王妃整个呆了。没错,她方才确实是想踩住她的衣摆,害她摔倒。目的再简单不过,她要花倾落死!
可是,没想到她的脚才踩上她的衣摆。而那一刻,花倾落她并没有走动。可是,她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做出一副站立不稳要摔倒的样子,甚至在半空中用那么大的力把自己拽到身下。
手,不由自主的模上那被她紧紧抓过的手臂。此刻,那上头还隐隐发痛。她倒是没想过,这看似柔弱的花倾落,竟然会有这般大的力。这感觉,倒像是一个懂得武功之人!
“安郡王妃,明明是你把我家王妃压在地上,如今怎的好生是我家主子欺负你似的。”毅郡王妃身边的小丫鬟才说完话,便只听到啪一声响。
小丫头被吓到,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个打自己巴掌的女人。
“没规没距的,不过一个丫鬟,也敢说主子的不是?!”只见那皇后身边的桂嬷嬷,冷着张连中气十足的说道。
想到曾经那桂嬷嬷对自己也干过这般的事,倾落只觉得好笑。然而,面上她却依旧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右手轻轻的抚模着自己的小月复。
那小丫头被桂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平素里这毅郡王妃也不常入宫赴宴,每每都是借故推月兑掉的。所以,她的丫鬟,自然是没见到什么大场面。今日看到太后和皇后都那样看着自己,纵然是有十个胆子也被吓破了。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该死,奴婢不该顶撞主子的,奴婢该死,求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小丫头不停的磕着头,然而那毅郡王妃像是无动于衷一般,只是怔怔的看向倾落。
倾落抬眸,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对着毅郡王妃挑衅的一笑。然而,当转而看向太后她们时,她又是一副委屈中带着不忍的表情。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倾落这里替这位小丫头求个情。好在我和月复中的孩子都没事,便当给孩子积些德,好吗?”
太后看了眼倾落,随即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丫头,随即点了点头。“罢了,既然安郡王妃都替你求情了。哀家便饶了你了。”
那小丫头面色一喜,刚想叩头谢恩。却听到皇后冷冰冰的说道,“慢着!”
一句慢着,惊得那好不容易恢复些血色的小丫头,一瞬间面色又惨白一片。
只见皇后邪味的一笑,斜着眼瞥了眼毅郡王妃,随即便对着太后说道。“母后,原本这毅郡王府的丫鬟也不随我们宫中管。可是,今日这小丫头差点害着安郡王妃月复中的孩子,要知道,皇叔有多宝贝这个还没出世的孙子。如今皇婶又那般了,今日便让桂嬷嬷好好的教教她什么是规矩吧,也算是臣妾替皇婶分担一些。也好让平亲王府和两个郡王府的下人明白明白,这不管如何,主子终究是主子,这下人永远都是下人!”
说着,皇后便对桂嬷嬷使了个眼色。那桂嬷嬷便立刻点头,随即上去又是给了那小丫头几耳光。
倾落只觉得那小丫头被打的左摇右晃,毅郡王妃不忍心看,跪下来求情。然而,皇后却置若罔闻。相反,她越是求情,那桂嬷嬷便打的越狠。到最后,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开口阻止。
“好了,皇后。今日这般的日子,别煞了风景!”说着,她便对倾落招了招手。“倾落丫头,来,你扶着哀家一起走。”
倾落一脸恭敬的说是,手挽上太后手臂的那一刻,她便听到太后压着声音说道。“丫头,今日又是你的一场计谋吧?你当真是能干的让人害怕。”
借刀杀人!这四个字,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丫头每次都用的很顺手,而且用的很好!若不是她了解她的脾性,怕也是不会想到,此事不过是由她一人主导。甚至于,那向来自命聪慧的皇后,都被她耍的团团转。帮她出了气,出了力还不自知。
倾落淡淡一笑,同样压低声音,用只有太后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不过只是将计就计,至于能干二字,太后言重了。他日,还有许多地方,倾落还得向您讨教呢。这西琴,真正能干的是太后和当今的皇后娘娘才是。”
说着,倾落微微一笑。眼角的余光一瞥,恰好看到太后微怔的神情。
当年孝仁之乱时,太后也是在宫中的。当年的真实情况,她相信这个太后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而她,却由着如今的珍皇后也就是当年的珍妃造谣生事。如此看来,当年必定是有一样可以威胁到太后的事情,可是……这又会是什么事情?
难不成,又是苏家的势力?可是,当年苏家并没有过大的势力,倒是花家的势力如日中天。与如今,简直是天壤之别。
所以,她一直很好奇,当初太后明明可以拆穿珍妃的阴谋。为何,她却没有那么做。甚至于答应让皇帝立珍妃为后,而孝仁皇后却成为了历史。
“呵呵……丫头,有的时候,人不能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往往活的不够长!”说着,太后别有深意的看了倾落一眼。
而那一边,皇后已经跟了上来。至于毅郡王妃,此刻与自己的丫鬟走在最后边。隐隐的,倾落恍惚能听到那个丫鬟的啜泣声。
“怎么?心软了?”看着倾落有些微动的神色,太后轻声问到。
倾落不语,只是扶着太后往御花园走去。到御花园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女眷落座了。当看到太后和皇后过来时,所有人纷纷起身,对着她们行了个大礼。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罢了,都起来吧。今日,皇帝在承乾宫设宴为毅郡王接风洗尘。哀家便想着,这御花园的菊花倒是都开了。于是便把你们都召进宫了,今日便当陪哀家这个老人家赏花品茗。”语毕,太后便在主位上落座。
众后妃以及各位官员的夫人千金,都纷纷起身,再度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倾落坐在大约靠近中间的位置,两边分别坐着毅郡王妃还有锦色。说来也是巧,她们这般的座位,倒是可以明争暗斗一翻。
“如今安郡王妃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你们其他人可是要抓紧了。也该替皇室多延绵子嗣。”说着,皇后微微一笑,看了眼太子妃苏燕芸,又看了眼庆王妃楼烟婼说道。
“太子妃与庆王妃该多加把劲才是,我与华贵妃可都是等着抱孙子呢。你说对么?妹妹。”
“皇后娘娘说的是,不过,庆王妃才嫁给庆王爷没多久,倒是不急。这太子妃与太子大婚都已经大半年了,该是让御医瞧瞧。”坐在左边下手座的华贵妃淡笑着说道,无畏的迎上皇后的恼怒的目光。
如今,这朝廷之上也好,还是后宫之中也罢。如今已经分成了很明显的两派。一边是太子党,而另一边则是庆王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边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也使得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身子恢复了些许的皇上,一下子身体又有些吃不消,近日御医更是频繁的出入御书房为他诊治。
要不是毅郡王打了胜仗回来,估计皇帝近日是绝对不会希望有太多的时间面对那些让他头痛的大臣。
原本还在赏花微笑的内命妇们,一闻到那浓浓的火药味,当即全部沉默不语,只管低垂着头看着桌面上的花纹。偶尔,偷偷的抬起头看一下皇后和华贵妃。
过了片刻,皇后终于笑出了声。略带挑衅的看向华贵妃,“呵……庆王妃也该好好的调理调理。本宫可是听说了,那一日大婚时庆王妃受的惊吓可是不小。瞧瞧这人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了似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庆王府不济,连个王妃都养不好呢。”
一提到那日的惊吓,皇后明显发现楼烟婼的身子猛地一震。而且,华贵妃的脸色,也黑了不少。
她伸手,执起酒杯刚把酒放到自己的唇边。便听到皇后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哎呀,妹妹这护甲样式不错。不知可否借本宫瞧瞧呢?”
谁都知道,华贵妃的那节玉指没了。所以,如今就靠那个护甲遮掩着。这皇后在此刻提出这般的要求,无非就是想让华贵妃在人前出丑。
“皇后娘娘若是喜欢,改日我便让晚玉替您做一只。”说着,华贵妃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杯中酒。随即放下酒杯,调整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护甲。
倾落低垂着头有些不怀好意的一笑,从桌上拿了一颗瓜子。凝神聚气于指尖,然后玉指轻弹。那瓜子立刻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打中华贵妃的那握住护甲的手。
“啊……”只听她一声惊呼,那护甲便月兑手而出。那节半指便丑陋的露在外面,看得好几个官家小姐差一点呕吐。
而彼时,那华贵妃身边的晚玉姑姑恶狠狠的瞪了眼倾落。方才,她若不是拿着酒壶,必然会想办法挡住那颗飞来的瓜子。
不过,看着那瓜子的气势,这小蹄子的武艺是见长啊。想着,晚玉眼中的杀意更浓。
而这一厢,倾落就好似一个无事人般,自顾自的细细品茗。而她的眼神则是在隐忍着笑意以及满身怒意的华贵妃身上来回扫。
“妹妹也真是的,本宫不过只是看看,又不会拿了你的东西。你如此小气,可是跟你的形象不符。我们好似活菩萨的华贵妃,度量该是很大的才是。”皇后语毕笑笑,也不管众人的神情。
她的身侧,太后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今日赏花,不过只是想放松一下,让西琴的天空再湛蓝一回儿。可是,偏偏这皇后一个劲的破坏。非得将这个宴会搞得一团糟才甘心!
其他的内命妇以及千金小姐们,一个个都将头垂的好低,几乎可以撞倒桌子了。倒是倾落,悠闲的吃着水果,一脸的气定神怡。
对于皇后和华贵妃的斗争过程,她并不是很感兴趣。她要看到的是,她们两个斗得死不罢休。最好两败俱伤,这样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想着,她微微一笑。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个此刻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