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齐念耕带庄毅去z市,别墅里只留下蝶儿和刘嫂陪着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说起话来朗声朗气的,蝶儿总疑心她的病是齐念耕和庄毅编出来诓她的,可齐念耕说这话时脸上的悲戚又实在不像装的。
所以,当他们两人走时,蝶儿虽然巴巴地想跟着,还是老老实实留了下来。只在庄毅上车时,殷勤地送到车门口,又一个劲跟他使眼色,直到庄毅几不可见地向她点点头,她才咧开嘴笑了,冲着驶出去的车子使劲地摆手。
车内,齐念耕和庄毅都看着后视镜,齐念耕脸上难得露出个笑:“这丫头,这两天看起来安分了些,庄毅,谢谢你把她找回来。”
他很少说这样感性的话,正在开车的庄毅扭头看过来,脸上却依然平静:“齐叔,您太客气了。”
“但愿她这两天别惹女乃女乃生气才好。这丫头,我真是不放心。”
“不会。齐叔您放心,雨筝会慢慢长大的。”
“唉,都是小时候让我宠坏了,现在天天跟我拧着来,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
“齐叔过奖。雨筝聪明,如果她想学,公司的事会很快上手。”
“以后你还得多带她,也帮齐叔盯着点她,别让她再起什么花样。”
“嗯,我会的。”庄毅话不多,齐念耕也闭目养神。可看似平静的两个人心里都不平静。
这次去z市,一个极重要的洽谈在等着他们。与钟氏的合作已经进入到实质阶段,双方就利润的分配问题仍存在争执,钟氏想要多占五个百分点,而念齐当然不愿给。
钟氏显然是看准了念齐最近的资金运转吃力,想趁机敲一把,钟鼎坤这只老狐狸,算盘打得够精,但念齐毕竟是百年老牌,这点小风小浪,还不至于受人约制。
当初母亲从她父亲那里继承家业,从单一的制作皮鞋发展到服装服饰一条龙。扩展中也曾出现危机,是父亲一直在她身边力挺她,协助她让公司站稳脚跟,在整个江北服装界占稳了一席之地。于是,母亲和这位曾经的鞋店小学徒走到了一起,家庭事业都日益稳固。可天降灾难,一场大火带走了父亲,也带走了他的弟弟念耕,还有念齐刚刚在江南建立起来的第一家工厂。消息传来,母亲受到严重打击,当场昏厥。
可镇定下来,这个坚强的女人亲自赶到江南,安抚死去的工人家属,发放抚恤金,又亲自把丈夫和儿子的骨灰带回来。那个晚上,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抱着父亲和弟弟的遗像坐了一宿,脸上的枯败沉寂让他怕极了,但又不敢去打扰,就静静地在门外守了一宿,直到早晨讨债的人上门,他才去叫母亲。
当时,母亲站起来,把父亲和弟弟的遗像端端正正地放好,又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才牵着他的手走出来。母亲的手是那样凉,好像血液都被长夜的寒冷冻住了,他一个瑟缩,但更紧地握住了。
犹记得当时母亲转头对他笑,就是那个笑,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从那以后,和母亲一起经历了一次次大风大浪,但他们都挺了过来,公司涅槃重生,正式更名为“念齐”。
现在,母亲早已把公司交给他,但他仍习惯性地,遇到重大决策,先与母亲商议。昨晚临来前,他又去找母亲,母亲没给他任何建议,只把一杯热茶塞到他手里:“念耕,妈老了,公司的事,以后你都自己拿主意。现在形势变化快,看准了什么想干就干,不用顾忌妈的想法。当初你外祖父把它交给我,也没指着它能发展成今天这样,妈这几年看着呢,你行,不次于你爸。现在公司是你的,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妈是不管了,就等着享清福了。来喝茶,茶要热着喝,要是凉了就不好喝了,口小点,别烫着。”
当时,齐念耕端起那杯茶,看向母亲,母亲冲着她笑,那笑,就如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给了他安定的力量。
可他心口像有什么堵着,母亲的病,她自己知道多少,他不知道。但肯定是知道的,母亲那样透彻的人,怎么能瞒得住?好在雨筝回来了,这个丫头,但愿别再让母亲操心,好好地陪她这最后一段路。
从回忆中回神,齐念耕睁开眼睛,庄毅的车开得很稳,却很快。高速公路两边的风景迅速倒退,离z市越来越近,快了,他的那杯茶,也要热着喝。
车到z市,齐念耕也没休息,直接赶到钟氏办公大楼。到人家主场谈判,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进会议室,当钟鼎坤迎上来握他的手,他就知道,这一战,他赢定了。
从钟氏出来,齐念耕明显是累了,但精神很好。让庄毅开车到一个僻静的私家菜馆,两人吃了饭,又回了酒店。晚上还要见这里的一些政府官员,免不了一场酒战,他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庄毅关了齐念耕的房门,看看表,离晚上的饭局还有一段时间,便驱车赶往蓝田马场。
这个马场他前几天来过,是从电视上看到了雨筝的广告,查出那匹马属于这里,便赶来找她。这大半年,也不是没找雨筝,但齐叔真生了气,不让管她,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只是下面的人时不时地会送来她的消息。可一个多月前,听说她跟一些人去西藏爬山,便再没了音信。
他担心得不得了,派人去查,好在并没听说有人登山遇难,他才渐渐放下心来,只当这个说风就起浪的丫头去跑到哪玩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支广告,那一刻,他的目光被粘到了电视屏幕上,广告结束,他甚至拿了遥控器要回放,才想起来眼前的不是电脑。于是,他发疯似的在各个台找这支广告,甚至把它录了下来,存在手机里,随时拿出来看。
屏幕上的雨筝,真的蜕变了,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马背上翩翩飞翔。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她总吵着要演戏,要是她走上这一行,要不了多久,就会是一颗耀眼的新星。
他为她高兴,尽管他知道这样只能让她离他越来越远。可是齐叔看到这支广告却动了怒,让他立刻把她找回来。也就是这时候,女乃女乃查出心脏严重衰竭,生命堪忧。所以,他才狠心把她带了回来。
她是怪他的,他知道。从小到大,哪次她不怪他呢?在他面前,她总是跋扈尖利,是吃准了他不舍得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