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芙蓉 第四章 孤身何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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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和彪子背靠着背站着喘息,洛云功夫小有所成,但到底还是缺少实战经验。而彪子虽一把大刀耍的威风,其实自学成才只算二流高手。

“彪叔叔,对不起,连累你了。”洛云平生心气极高,这是第一次向人道歉。

“哎,小兄弟,说什么起不起的!俺彪子是个粗人,不计较那些!俺只知道俺彪子死的光荣!管他爷爷的狗屁军队,来一个俺杀一个,来两个俺还挣一个呢!”

洛云看向城门方向,果然看见一个灰黑的身影,马上以眼神怒瞪着她,让他快走。

开始时洛芙本想冲出去,但一想自己去了,哥哥和彪叔叔还要分神照顾她,只怕连累二人,并且二人也不是全无杀出去的可能,便凝神看着。看见哥哥胸口中剑,只觉心如刀绞,恨不得冲出去杀了所有敌人,后来看二人配合默契,眼看逃生有望,便也冷静下来。然而还没等把心放下来,就听到整齐的脚步声,那是,援军!洛芙只觉得心肝俱裂,如果不是脸上有污渍,会发现她俏脸惨白,手也不自觉的发抖,又要,失去了吗?

无助间抬头正对上哥哥的视线,哥哥怒瞪着他,那个眼神她懂,哥哥在说快走!快走!不要过来!带着虎符走,好好活着!

从没有一个时候洛芙这样痛恨自己的决定,如果她没有乱出主意,如果没有和哥哥分开,是不是就能和哥哥在一起?哪怕死去也是幸福的吧,就可以和爹爹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爹爹……想到这里,猛然惊醒,虎符!虎符不能落到别人手里,罗家军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她要报仇!怕自己叫出声来,紧要银牙,指甲狠狠地扣进掌心,一滴一滴的血落在地上,可洛芙并不觉得痛。

欧阳文本是在想自己的事,惊醒时本想离开,后听闻有人喊“罗云罗芙”“逃犯”等字眼,聪明如他,自是明白是谁。发现旁边小乞丐的异样,又看到罗云的视线紧紧缠着她,也就明白了正主不是地上那女孩,就在他身边。

转眼间军队以包围了二人,洛云和彪子苦苦缠斗亦不能逃月兑,洛云知道今日必死无疑,但定要护得妹妹周全。于是一把扯开还伏在地上的妇人,看着地上的女孩,一边高声喊道:“芙儿!哥哥不会让你死在敌军手里的,哥哥送你一程!”说罢,一剑刺向那女孩的后心。那女孩就做了替死鬼。

做完这些,再看向彪子时,只见彪子浑身浴血,已是强弩之末。再苦战下去毫无意义。

众人见罗云不再动手,也就撤回了招式,包围上一个圈,罗云此时如修罗在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很多,血染红了青衣,但却丝毫不显狼狈,傲骨铮铮,让人赞叹不已。

领军的纪将军亦是对少年高看一眼,纪皓自然知晓战神铁将军罗建成是功高震主被奸人所害,但骁国弱小,楚国要骁国追查逃犯,骁国又怎能拒绝?否则,只怕战事一起,遭殃的是他骁国的子民。

想到这里,暗叹了一口气,趋马站到包围圈之外,虽是心中不忍,亦道:“逃犯罗云,赶快束手就擒,交出虎符,本将军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彪子心直口快:“呸!哪来的孙子,爷爷教训教训你!”

罗云看了看四周,知道再拼无望,心中竟只觉得庆幸,还好芙儿安全,还好虎符安全。本不想理那将军,但又恐芙儿莽撞生事,高声道:“虎符没有!命有一条!那虎符我早已毁了,岂能让它落入奸人手中!那样我又有何颜面面对罗家的列祖列宗!”

洛芙知道,这是哥哥说给她听的,不让她出去送死。可是,哥哥好狠的心啊,竟要留她一人在这俗世受煎熬吗?!

洛云转身对彪子道:“与其落入贼人手中,倒不如自尽来的痛快!”看见彪子点了点头,知他了解自己的意思,便转过身,最后遥遥望了一眼芙儿,微微一笑,俊逸的容颜虽沾满血色,却出奇的迷人,高洁的让人仰视。洛芙离得远自是没听到哥哥的话,忽又看他向自己一笑,似是明白他所想,慌忙摇头,示意他不要,但是已来不及了。

纪皓明白那少年是要自尽,却没有制止,自尽了也好,这样的风采,这样的人,怎能受他人侮辱?

彪子高声喊道:“老子今天大杀四方!痛快!老子保护了罗将军的后人!无憾了!”然后大刀一横,与世长辞。

彪叔叔!洛芙心神几欲崩溃,想到哥哥也要死,便什么也不想再管了,只想随哥哥而去。管他什么虎符,都去见鬼吧!

几步就想窜过去,然刚窜出去一步,就被人提住了衣领。洛芙不管不顾,只知道再晚一步就完了,回头怒目而视,凤眼中闪过的愤怒要杀人般。

发现提住自己衣领的是那什么欧阳公子,心中急躁,反手就要推开他,却又推不动,知道这少年看似单薄,但定是学过功夫的。怨恨的望向他,这少年目光深沉似海,竟丝毫不为所动。

洛芙心中焦急,回头再看,发现哥哥已横剑在手,马上就要动手,便再也顾不上其它,转回头来,对着提自己衣领的白玉似的手张嘴就是一咬。

欧阳文看身边女孩要冲出去,深知不妥,下意识的就抓住了她。女孩抬头望向他的目光,让他心中一颤,明亮的凤目满含怨恨。但他不能放手,这孩子身上应该是有虎符的,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

突然一阵剧痛从手上袭来,那女孩狠狠咬住他右手虎口处,想逼自己放手,这一口咬的极深极狠。洛芙只觉满口血腥味,但提着自己的手一点都没有松开。

远处听闻那名为纪皓的将军高声道:“尸体带回去,回营!”

尸体?尸体!谁的尸体?彪叔叔和……哥哥的……洛芙只觉的天塌地陷,竟是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松开了紧咬着不放的手双目空洞,耳边听到一声轻叹,接着后颈一麻眼前一黑,身子已软倒下去,落进了一个充满青草香的怀抱。最后的意识就是,哥哥死了,这世上仅余她一人……

“少爷,那位小姐还是不吃东西不说话。”依依皱了皱眉,自打少爷带她回来,已经两天了,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那怎么行?

欧阳文虽只有十岁,但在同龄人中也算高的,此时站在树下也隐隐有长身玉立的架势。听得依依的话,轻轻皱了皱眉,欧阳文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带那个小丫头回来,明知道她的身世,明知道是个麻烦,可还是带了回来。也许是因为虎符,也许是他哥哥的举动感动了他,也许是出自对罗将军的敬佩。

想到虎符,心中一动,带她回来时,依依帮她换衣服发现了虎符。有了虎符,也许就可以……收了收心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就让依依放回了原位。自己如果想报仇,那么罗家军确实是非常好的助力……看着右手虎口处狰狞的咬痕,怕是要留疤了。

敛了敛心神,抬脚向明月居而去。

明月居内,淡淡的烛光的映衬下,洛芙穿着月白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紧抿着唇,永远明亮的凤眼暗淡无光,紧紧抱着双膝缩在榻上,她不知道这是哪,也丝毫不在意这是哪,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只是想,还是死了的好,可以和家人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欧阳文踏进明月居,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这和曾经的自己竟是那样相像。挥手让依依和伺候的下人都退下,看了看依然呆坐的人儿,踱步到窗前望着那一轮弯月,拿出随身携带的通体白玉的玉笛,呜呜的吹奏起来。

本来洛芙对他做什么是丝毫不关心的,但是听着这首熟悉的曲子,洛芙慢慢地抬起了头,这首曲子,是楚国小调,多为母亲哄孩童睡觉时哼唱的,洛芙自幼丧母,是女乃娘月姨带大的,月姨总会哼着歌哄自己睡觉,而现在,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

黯淡无神的凤眼出现盈盈水色,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像穿线的珠子,坚持多日的心里城墙终于倒塌,再也控制不住,痛哭了起来。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欧阳文听到女孩压抑的哭声轻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走到女孩身边情不自禁的把她拉进怀里。洛芙只觉得眼前一暗,自己落进了一个溢满青草香的怀抱,就像昏倒时闻到的一样,可以让自己放松下来的味道。这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和哥哥的感觉很相似。也就放松僵直的身体窝在了他的怀里。就像对哥哥是一样。

大哭过后的洛芙慢慢冷静下来,看着眼前湿了一大片的衣服,感觉十分不好意思,正想推开他,忽而听到少年开口说话了:“这首小调是我母亲在世时常哼给我听的。其实你的感觉我懂,我也是背负仇恨而活着的人。但是痛哭自闭是没用的,家人牺牲自己保全你的性命,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洛芙只觉得全身一震,好好活着?爹爹这样说,哥哥这样说,眼前的少年也这样说……也许是他的气质和哥哥很相似,竟对他提不起戒备的心,“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女孩,“欧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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