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化身,连朋友也不顾了吗?”。小青蛇喃喃道。
“倘若你可以化身为人,你会怎么做?”没什么起伏的声调从她身后传来。
“我若化身成人,可以吗?”。她回头,仰望那天一般高的男人,很平静地道:“隆师父,我真的可以化身成人吗?”。
“只要你少发善心,不要心太软,自然会化身为人。”男人回道。
巨大的深潭模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地上小小的、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小青蛇,他沉声道:“你想化身成人么,央波?”
“自然是想的。”央波认真点头:“如果可以化身成人,就可以自己去做许多许多的事,就不用再整天的要隆师傅操心。”
“……你化身为人,只为了这个?”男人瞪她,深潭眸中粼粼水波渐涌微浪。
“啊,还有,我或可以化身为人,要白要白也就不会躲着我,就会真的很开心同我聊天了!”根本没注意自己师傅眼中那渐渐涌起的微浪,央波笑眯眯地用力摆摆细小的尾巴,甚是兴奋。
男人望着自己这实在是不成材或者说根本不明白化身为人意义的徒弟,有些郁闷地无言。
“隆师傅,我若化身为人,以后就可以象那两只仙鹤童子照顾辰光天者一样地照顾隆师傅了,到那时候,隆师傅再修法身,央波就算帮不了隆师傅什么大忙,总不会象以前那样只会手足无措地盘在隆师傅脚下,却什么也不能为隆师傅去做。”
央波很认真地再点点小小的头,认真地仰望天一般的男人,认真地道:“每次看隆师傅那般苦痛,央波总是心如刀割,恨自己不能为隆师傅分担一点,哪怕分担一点点也好啊。”
“……笨蛋小蛇。”男人轻轻一叹,深潭微澜复归平静,“你从来只想别的没的,怎不想想你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想为自己做些什么?”
“我从来只做我应该做想要做的事啊。”央波舒展开团着的身躯,小小的脑袋歪一歪:“隆师父,我娘曾告诉过我,只要我随心所想,快快乐乐的就好。”
“即使化不成人形?”男人有些无力地皱眉:“所以任性地将你的心芝次次赠于他人?”
“心芝没有了,可以再生。”央波笑眯眯地顺着男人巨大的赤脚游啊游,努力地向天攀爬:“可我若没去做我想做的事,就会不快乐,不快乐,可是没法子补救的。”
“你这次送了那狐狸三钱心芝——你三百年的道行。”男人手指动动,云雾绕身而起,将小小的青蛇托起送至自己的眼前,眉头依然紧皱。“倘若你没送她那三钱心芝,你或许如今便是人的模样。”
“隆师父。”央波困惑地甩甩尾,道:“我没送心芝给要白要白啊。”
隆一怔。
“要白要白可以修成第二尾,完全是她道行所至,我并没出手帮她啊。”
“胡说!她才几天的道行,如何会突现第二尾?!”
“她救了我啊。”央波轻轻地笑:“我差点被尖锐的石头拦腰截断,要白要白明明怕我怕得要死,却还是不假思索地抱住我救了我性命。这么善良的要白要白,老天爷自然会好好地报答她。”
心随所欲,善随我心,仁德自在,我即我心。
隆凝神,沉吟。
小小的青蛇安静地旋在云雾间,青色的微芒拢住周身,微微而笑。
八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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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为人?”男人笑微微地。
吱。
她很肯定地点头。
“要白,你如今明明会开口说话了。”男人笑微微地,玉般的手指顺顺她雪白的毛发。
吱吱。
她却撇撇尖尖的嘴巴。
“你要化身成人,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男人还是笑微微的,不在意她故意为之的吱吱吱。
吱吱吱?
她立刻兴奋地竖起尖尖的耳朵。
“只要你好好修行,功到自然成啊。”男人很理所当然地微微一笑:“你不是很清楚么?”
吱!
她呲牙,小小的身躯用力一弯,将背上的手甩开去。
“你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男人收回玉般手指,笑微微地道:“只是,淌自己汗,吃自己饭,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
吱?
她愕然,有些模不着头脑。
“千数年前,我历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天之劫时,曾有人如此对我说。”他仰首,望向窗前葱郁的树,依然笑微微地,却笑容有些模糊:“那时,那人也恰在经历那人的第一个天劫,倘若当初我肯助那人一臂之力,那人如今早已跻身九天之上,位列仙班。”
吱。
她不感兴趣地应付一声,低头拿小小的手爪去翻那无字的泛黄卷帙。
“要白,若你化身为人,你第一个想做的事,是什么?”男人收回视线,微笑着将她小小的手爪从泛黄的无字卷帙上拍开。
吱——
稀罕啊!
她翻个白眼,将小小的手爪团进毛茸茸的大尾巴中,很得意地望着那泛黄卷帙上梅花状的尘渍,恶意地咧开尖尖的嘴巴。
“如此调皮,如何才能修得第三尾?”男人少有地叹息,玉般手指轻轻一拂,那梅花状的尘渍即刻消失不见。
吱?
她耳尖地动动耳朵,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这似乎万年不变笑微微的男人。
“只要你修得第三尾,自然心想事成,化得人形。”男人微笑,玉般手指轻轻一弹,无字的泛黄卷帙风一般隐去,簇新的书卷出现。
“三、三字经?!”
她一头黑线,首度开了金嗓。
似乎小青蛇曾说过被她那位巨山一样的师傅罚抄三字经抄细了尾巴。
“去将它默好了。”男人微笑道。
“我不是三岁孩子!”她恼,再不顾遮掩自己尖细尖锐到难听的狐狸嗓音,有些愤怒地瞪:“我不要去默它!”
男人却不言语,只笑微微地望她。
……
……
吱!!!
她愤恨难平,狠狠地拿尖尖地牙齿叼起她半个多身高的大书卷,照旧从窗子往外一跃,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男人凝着她背影,微微的笑,慢慢隐进无喜无怒的眸间。
玉般的手指微微一弹,那无字的泛黄卷帙再次出现桌上。
他合眸,隐去目力,玉般手指拂上那卷帙,抚琴一般,如水而过。
人之初,性本善。
要白啊要白,你的良善,化为了你的第二尾,你的第三尾,却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