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
“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
“山有九层,每层相去万里。有云气,从下望之,如城阙之象。
“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旁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
“又有墉城,金台玉楼,相似如一。流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景云烛日,朱霞九光。上生金银之树,琼柯丹宝之林,垂苏瑰以为枝,结玉精以为实,上楼紫燕、凤鸾、白雀、朱鹗、鹍鸡、灵鹄、赤乌、青鹊,下则飞禽游兽,与昆仑同生。”
……
她静默半晌,有些敬畏地瞪着站在山崖边上,临风玉立,一身白衣飘飘的、甚是仙气逼人的……八岁小孩,面皮抽了又抽,终于竖起大拇指,无声地赞叹一下。
要白要白,晴和刚刚背了一大堆的是什么东西?
弱弱的心音传进她发蒙的脑子里。
……昆仑山啊!
她也弱弱地用心音传回去,就是不知道原本正疲倦休息的小青蛇听不听得到了。
山崖之下地动山摇、令人实在是……振聋发聩……的巨大咆哮持续传来,简直是响彻云霄,在这实在是噪音的环境里,她竟然能一字不落地听清楚这万年小仙鹤这般长的诵读,实在是……不佩服自己都不行。
我们到昆仑山了?!
那弱弱的心音立刻振奋起来。
……不可能吧。
她则持保守态度地揉揉自从离开八荒狐丘后再度开始发痒的鼻子。
要说晴和刚才玉树临风仙风道骨地诵读的那些个她上辈子也很头疼的、却不得不必须要接触几年的深奥的古文,她虽然不求甚解,但也大概知道其中的含义。
昆仑山啊昆仑山,万山之首,龙脉之祖……她上辈子现实中赫赫有名的旅游名山、道教圣地、传说中则是天上西王母的地盘……就是不知道在这里,是什么定义下的了……不过也差不离吧……毕竟,有实力的到哪里都还是实力的代表。
……例如这个站在人家地盘的脑袋顶上,不管人家在山崖底下如何的咆哮……示好,就是我自临风向天笑、去留昆仑两……仙鹤……
要白要白,你说什么?
拗口深奥的古文诵读、惊天动地的持续咆哮中,她捧着眼前金花漫天飞舞的脑袋,神游九天……
……糟,她都不知所云了。
“小昆仑。”
“啥?”她和小青蛇呆呆地瞅向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另个仙风道骨的小孩子。
“这里是小昆仑。”双和好脾气地再重复一句,小手抬起,指点江山:“昆仑山是何等神仙所在,岂是这里的小山小水可媲美的?晴和诵读这一大通昆仑要义,是为了给山下的小开明一点下马威。”
……又要下马威?
她望望盘旋飞在自己肩膀边上的小青蛇的小三角脑袋,哪知那小三角脑袋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她立刻毛骨悚然地寒毛立炸……非自主地……
山下持续的简直将耳聋的也要震到听见声响的……就是振聋发聩……的咆哮,身边几乎算是摇头晃脑儒生长谈一般的源源诵经,凛冽的山风吹过,身前刀削一般的万仞悬崖……
她忍不住抱头申吟一声……脑袋简直要乱成一团糨糊了……
这是什么事啊……
双和在一旁看着她的狼狈模样,微微一笑,清净的双瞳里掩映住一丝丝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伸出小小的白玉也似的手掌,在胸口合十再一翻一覆,嘴唇微动地默念几句,而后双手慢吞吞向下一推……
一片雪白的花瓣模样的……小舟……飘荡荡出现几人身前。
……哇……
她和小青蛇登时瞪大了眼睛,崇拜地望着这小舟,无法不赞叹啊不赞叹。
真真神人也……
一旁还想再继续摇头晃脑老学究下去的晴和见状,有些意犹未尽地合上了嘴巴,止住了无边无际的长长长长诵读,而在他合上嘴巴的下一刻,很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山崖底下那惊天动地令人振聋发聩的咆哮也消失了。
……好神奇……
“走罢,既然借用了人家的领地,总得去跟主人家说一声才是礼。”双和对着她朝自己不断散出星星的细长眼睛微微一笑,率先跨上花瓣样的小舟。
“双和双和,这是什么变的?”她跃跃欲试地围着小舟转两圈,甚至伸出手指试探地模了模,温润如玉、丝滑如水的触感,让她止不住地啊呀连天,不吝赞叹。
“没什么的。”双和却难得地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笑微微地站在小舟花瓣尖的……船头?
耶,还保密哟。
她更加的好奇,轻轻地跨进小舟,蹲下来手指点点薄薄的似乎能瞧到底下山崖上柔软的草地的船底,她继续啊呀连天。
“咱们不是乘坐云彩的么,怎么现在改小船了?”小青蛇比不上她的好精神,只重新盘旋回她手腕,却扭转小蛇头望向一旁笑嘻嘻不说话的晴和。
“下马威嘛!”蹲着继续研究小舟材质的要白要白却头也不抬地道:“山下主人家咆哮了这么久却没上来,不是他上不来,就是不敢上来,如果是不敢上来,就说明这里是人家的圣地啊禁地啊之类的咯!”上辈子她的武侠可不是白看的,对这些门门道道弯弯绕绕清楚的很,“咱们却敢在人家的圣地里搞大动作,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红果果的挑衅行为啊兄弟们!”
如果不拿出自己的实力来镇压对方,等一下不被人家爆头才怪!
小青蛇听她噼里啪啦一通说,蛇眼直接晕出圈圈。
双和晴和不由惊讶地看她。
她抬头嘿嘿一笑,似是早知道他们会这样。
小孩子啊小孩子,虽然活的很久很久了,但活在象牙塔的保护罩里也太久太久啦,从没同勾心斗角战斗过的结果是,心思单纯还是心思单纯啊,怎么比得上她这两世为人的……狐狸哩?
“那,这一次,还是看你的了啊,‘姐姐’。”晴和举手捂嘴巴咳嗽一声,将得逞的偷笑掩盖的一丝不露。
她果然上当,嘿嘿笑着挺起胸膛,双手张张合合……摩拳擦掌……准备再向虎山行……
完全忘记了前不久八荒狐丘的尴尬往事……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
双和……我想今天我算是知道什么叫魔音穿脑了……
晴和忍住捂耳朵的冲动,偷偷同同样强忍掩耳冲动的同伴咬耳朵。
谁叫你刚刚同她掉书袋子哩……
哇,要白要白,好有气势的曲子喔!
小青蛇摇头摆尾,只恨自己不能击鼓相和。
……
于是乎,一叶轻舟,如花瓣般悠闲地往万仞之下飘荡落去。
舟中,白衣两童子,仙风可爱,束手侍立,中有一女,仰首,背手,气沉丹田,慷慨而歌。
注:文中所引用昆仑字句出自《山海经》、《淮南子·地形训》、《海图括地象》、前秦王嘉《拾遗记》等。
曲出自任贤齐《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