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迷雾岭近百年来最喧嚣的一夜。漆黑的夜色中,十二个荧绿色光点在崎岖的岩石间飞速移动,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群被惊动的怪兽。当这些荧绿光点停下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场残暴杀戮的开始:
劳伦法杖爆出的亮蓝色光芒,映出红衣沉重黑色大剑自空中划过的锐利线条,尾随而至的土著怪物不是被锋利的剑刃绞杀,就是被犀利的魔法轰成渣渣。
被护在队伍中心的基德飞快拔出雾眸草,撬下玫瑰晶石,一声呼哨,带领大家转战下一个目标。玫瑰晶石在漆黑夜色中会发出淡淡红芒,相比于白天,佣兵小队采集速度反倒迅速高效了许多。
令人神经紧张的战斗奔跑中,谁也无暇关心长西的去向。大家都清楚,在这迷雾岭上没及时赶到,就意味着死亡,连问一声都嫌多余。
弱水虽然什么也不用做,但光是豁命跑路一项就让她整个人简直濒临虚月兑。许多次休息时,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抬足跟上下一次跑动,但紧紧咬住牙关,居然又一次战胜了自己。
“我的药剂耗完了!”威化一口喝干瓶子里的魔力补充剂,大声宣告。
基德把撬下的晶石放入储物手镯,头也不抬的吩咐:“红衣开路,我垫后,大家向右直走就可以上到个石平台。那地方地势陡峭,盘踞的怪物也被我们白天清理干净,只需封住路让其它怪物上不来,可以争取到打开传送通道的时间。”
众人闻言呼啸而去,十个绿色的荧光点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根本无力再跑动的弱水,机械地迈开步子,踩着腥臭湿滑的怪物尸体残骸往前赶。就算明知道没有用,就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她停下来,她也不想放弃:死在求生的路上,总比呆在原地等死好。
她越走越慢,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极度疲惫之下,意识接近于崩溃,埋藏在脑海中不敢触碰的往日种种,从眼前一一掠过,让她脸上挂出一个茫然的问号:一生就要结束了么?
就在这念头飞入脑海的时候,弱水腿一软,扎扎实实的摔在地上,试了几次,抖得象筛糠一样的胳膊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她再也无法自己爬起来,而放弃挣扎后,这满是石砾的坚硬地面躺起来居然比她小时候那张铺了三层天鹅绒缎面床垫的大床都要舒服。看来她的一生确实快要结束了!
滑稽的感觉,让她想笑,心底最深处却不甘心的想再试一次,她不由得喃喃念诵从小铭记于心的语句给自己打气:“我是诺恩斯的后裔,我拥有伟大的姓氏,我的家族从来不向命运屈服……”
在最绝望的当口,有人自黑暗的前方奔近,站在她的面前。从靴子的荧光轮廓上,弱水分辨出他是基德。
基德说不清是何种心态驱使他回来一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过善心了。
“您是回来救我的么?”弱水也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你值得的话。”基德审视着狼狈不堪弱水,想找出自己回来的原因:一个平庸普通的壮硕少女,虽然头发耀眼,眼眸明亮璀璨,但在过多的肥肉掩盖下,实在无法值得人注目。但为什么他心里的直觉催促他就要鬼使神差的折回来看一趟?
弱水努力抬起头看他:“既然都来了,您就别白跑一趟。救我回去,算是赚一个恩情。”
基德笑得很温和,话语却很傲慢:“蝼蚁的恩情对飞鸟有何助益?”
弱水伸出手,恳求道:“请拉我一把,蝼蚁再渺小,也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基德盯了一眼那被石子擦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别开头,就在弱水以为自己被放弃的时候,他提枕头一样抓起她的背心,飞速向前跑去。天旋地转中,一路奔到高台,红衣拄着大剑在怪物的尸骸中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威化见基德提着弱水跑上石台,松了一口气:“快开卷轴,我没法支撑起下一次治愈术。”
基德模出一张金色卷轴展开,大声诵读起晦涩难懂的咒语。随着他的念诵,数道白色光芒从卷轴中射出。在他念完最后一个音节后,卷轴自动燃烧起来,周围的景物猛烈扭曲,白光大盛中,一个空间通道出现在大家眼前。
从侧面看,这个被乳白色柔和光晕圈起来的黑洞薄得象张纸,从正面看,那黑漆漆的通路似乎无限悠长,里面偶尔有紫色的奥术流光芒在闪耀。
阿麦率先跳了进去,接着是疲累不堪的红衣和威化,劳伦颇为担心的看了一眼基德,也跳了进去。基德抓起破布女圭女圭一样的弱水掷了进去,在光晕黯淡的前一瞬自己也纵身跃进黑洞。
周围的景物又一次扭动,空间通路倏地消散,黑暗继续笼罩迷雾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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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俱软的弱水,从空间通道穿出,滚落到一片茂密的枝杈上。
这是棵古老的雪松,树干上伸展的一层一层树枝如同一个个坚实的平台,弱水就趴在一个接近于顶层的平台上。佣兵小队的人在她旁边没有形象的横七竖八躺了一片,看来众人都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如今才敢真正松懈下来。
透过头顶稀疏的树叶可以看到湛蓝色夜空上的半面紫月,月光下黑黝黝的巍峨高崖就矗立在树前不远处,看形状应该就是那座包裹着梦幻谷和迷雾岭的桶形山崖。
在弱水身后,搁着尊半人高的青石雕像,雕像古朴粗拙而且极具抽象之能,她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头戴花冠手持法杖的精灵。基德自空间通道跃出后,看起来坚固无比的青石雕像迅速腐化成灰。
“那是什么?”弱水目睹此神奇过程不由得月兑口问道。原谅她的好奇,村妞第一次见空间魔法被震惊坏了。
也许是收获颇丰,基德的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的鲁莽,反而答道:“那是空间定位石,我的族人用它定位回程卷轴的回程点。”,
这帮人小秘密还真多,来的路上也没见他们放置这尊雕像啊。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弱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要避过她和长西安置一块石头有何难。去方便,去打猎,去看景,以他们的武力值来说,顺手的功夫就可以做到。
相较于来时的忧心忡忡,回程的路弱水就走得悠闲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了死亡的威胁,纠缠于她身上的命运女神的黑色玩笑越来越恐怖。
挖心挠肺的饥饿感萦绕着她,上一顿刚啃完一只烤兔子,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又想再加上一餐。她一天到晚不停的吃,最后连豪放的红衣都看不下去了:“小丫头,要不要吃得这么努力啊?才三天你的脸又胖了一圈。”
弱水闻言吓得胳膊一抖,手中捏着的兔肉掉到盘子里:什么,又胖啦?
借着红衣靠在旁边的大剑当镜子照了照,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不过就是乱放了个铁仙人球,命运女神大人,你用得着这么狠吗?
威化看她饱含热泪的模样,凉凉的提醒:“现在减肥还来得及。”
弱水狠狠地擦干泪水,痛定思痛几秒,捞起桌子上的兔肉拍了拍灰,报复似的往嘴里塞。看得一众佣兵目瞪口呆:真是个坚定的吃货啊!
一行人吃吃喝喝往回赶。在到达第一个大市镇的时候,弱水清点了一下这趟旅程拾捡的矿石和药草等杂物,雇人将自己带到交易所,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统统出售给一位富有的中介,换得了五百金币。
面对中介极力掩饰的喜色,弱水知道自己在价格上吃了不小的亏。但是如果带着这些东西回去帝都,它们就不属于她。
根据鸢尾大陆通用律,仆役在服役期间增加的私产都应该由主人赏赐而来,要不就是不忠。比如说,某贵族的签约仆役出门摔一跤发现了个金矿,按照忠诚理论,此金矿就隶属于此贵族所有,贵族赏赐发现金矿的仆役一些金币就已经算是十二万分的慷慨,不赏赐也很正常。此仆役是不用幻想贵族老爷会分给他合作开采权,或者收益分红。
按照此与奴隶制社会等同的仆役忠诚理论,弱水如果是个忠仆就应该把自己所得统统献给女伯爵,不论女伯爵是否看得上。可是她不是忠仆,也不想别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考虑是否掠夺或赐予本就属于她自己的私产。
五百枚金币对现在的弱水来说是一笔巨款。她依依不舍的连接数了两遍,然后去全国通兑的钱庄分号把其中的四百九十枚存起来。提款卡与留下的十枚金币,让她伤透了脑筋,不知道究竟应该藏匿到何处。
琢磨了大半夜后,她灵机一动,割开脚上靴筒顶端夹层的缝线,将一寸长两寸宽的提款卡塞进夹层原样缝好。左脚提款卡,右脚金币,尽管走起路来一边轻一边重,但是心情非常愉悦。
红衣看着弱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姿态,向阿麦感叹:“这丫头彻底残了!当初还以为你也许想和她滚床单呢。”
阿麦睁大眼睛,天真无邪的问:“滚床单?很好玩吗?你教我?”
红衣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弱智少年!死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