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蔷薇人虽在伯爵府里待着,心却莫名惶恐——惶恐的原因一半来至于置蛇莲娜于死地的神秘人。他的狠辣手段与神鬼莫测的身手都让黑蔷薇胆寒。
当初人老成精的蛇莲娜宁愿放弃帝都的大好生意也要逃遁避祸,可见此神秘人之可怕。黑蔷薇对蛇莲娜的见识智计还是十分佩服的。
惶恐的另一半原因来自于黑皮毯。参照蛇莲娜对神秘人的态度,神秘人让她转送给女伯爵的黑皮毯,黑蔷薇就直觉是此乃不详之物。
她出生于苍岭群岛,自小跟着马戏班走村穿镇。苍岭群岛对宗教信仰开放,土地上庙宇林立,多神并存,甚至黑魔法也曾在此兴盛一时,一些关于它的血腥传说至今还在街头巷尾的被当成轶事流传。
跟着车队流浪的黑蔷薇,对这些故事自不陌生。她甚至知道黑魔法神奇到能够让两个躯壳内的灵魂互相交换,或者吸取别人的生命来维系垂死之人的生命运转。及至见证了黑皮毯的功效,她就更加笃定,这玩意绝对是黑魔法之一,在鸢尾帝国属于的禁品。
相较于只是在心里隐约有些怀疑的女伯爵,黑蔷薇对此黑魔法美容仪式的保密性就重视得多。
初到帝都时,蛇莲娜曾特地带她参观过神庙异端裁判所的火刑柱。当时的蛇莲娜指着那根被火熏得发黑的石柱告诉她:“如果你不慎招惹了神庙的注意,那么此地就是你的最终归宿。”
“他们会把你高高的吊在这根柱子上方,在地上堆满柴火。柴火燃起的时候,你不会一下死去,炙热的火焰会象烤乳猪一样,先烤熟你的皮肉,再烤弯你的骨头;最后火焰越燃越高,你的脚会象蜡烛芯一样的起火,接着烧到膝盖,这时你身体里的油会被浸烤出来,火焰的热度,使你的月复腔膨胀,最后蓬的一身炸裂开来。”
“如果你听过大烧活人的惨叫,保准你半月都不敢再接近任何一朵火苗。”蛇莲娜狞笑着告诉黑蔷薇。
“那些点火监督行刑的人呢,他们每次都在旁边就不怕么?”黑蔷薇好奇的望着神庙图腾柱上那巨大的眼珠图腾问道。
“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心肝,和他们比,我就慈祥善良得像个扶危济困的好太太。”蛇莲娜撇着嘴答道。
黑蔷薇模着自己胳膊上被抽出来的新伤痕,漠然不语。她知道蛇莲娜为什么让她在台前当傀儡,而自己隐在幕后操纵。不为别的,就为了必要的时候,好抛出自己这个弃子给异端裁判所,以金蝉月兑壳。
异端裁判所一直是她心头萦绕的阴影,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她发现自己正引诱着女伯爵犯禁使用黑魔法的时候,她的神经格外绷紧。
蛇莲娜死了,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她不想那么早上火刑柱。所以当女伯爵让老仆麦叔来试验皮毯效果的时候,她就很害怕秘密泄露。女伯爵百分之百信任自己的老仆,而黑蔷薇坚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她甚至琢磨过要不要劝说女伯爵灭口。
可是一旦劝说灭口,显然就是把黑皮毯是黑魔法这个问题给挑破。
黑蔷薇忐忑着过了许多天,女伯爵对此事都淡了,她却总觉得留着麦叔就是留着个祸根在身边。麦叔不死,一旦事发,他就可以在裁判所里作目击证人,指证她是进行仪式的巫婆,然后把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就算麦叔死了,难保他之前没把自己的经历告诉过别人。
图书室虽然冷清,不还有个小丫头跟他一起工作么,她见麦叔突然年轻了些会不会有过刨根问底的行为?她又知道多少?
弱水是躺着也中了枪。
其实这枪中得也不冤。在弱水知晓黑蔷薇带着女伯爵接触黑魔法,愤而对黑蔷薇起杀心之后;黑蔷薇也心电感应似的也对她起了歹意。只是后来弱水因为练习戒指的操控把此事耽搁了下来,黑蔷薇却一直在盘算此事。
特别是大傻失踪了,她觉得生活从未如此美好,保住这种美好,灭掉所有知情者成了她的执念。
月兑衣舞娘出身的黑蔷薇,论装神弄鬼的演技她算是勉强及格,但是论智商,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寻了个大傻相熟的盗贼朋友前来灭口。
俗话说物以类聚,大傻这个盗贼也是个神人,功夫尚可,脑子很二,黑蔷薇嘱咐他干得漂亮点,最好伪装为正常死亡,他听进去了。但是他觉得分两次潜入戒备森严的伯爵府实在是麻烦亏本,再加上昨夜月黑风高实在是个杀人的好天气,于是想着一次把这两人全干掉,伪装成不同的死因了事。
黑蔷薇只得依了,要再次偷偷接应个盗贼进府来对她来说也是十分的麻烦。一次就一次吧,多死一个小女仆而已,处理得好水花都不会溅起一个。
笨贼告别黑蔷薇后,先顺利的去男仆区扭断了麦叔的脖子,草草伪装成年老猝死,接着去寻小女仆。在他心目中,自己杀个把有点防身功夫的妞简直是用牛刀去杀鸡。
一路上,他漫不经心的盘算着待会完事后该到哪里去喝花酒,临到窗台底下一不小心踩断了根枯枝,惊醒了对这种身音分外敏感的弱水。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灭,死得毫不冤枉。倒留下一套价值不菲的夜行衣给弱水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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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蔷薇见到本该死去的弱水居然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心里打了个突颤,神色间就有点带出来了。但她马上掩饰好心情,规规矩矩的站在女伯爵身后。
女伯爵对麦叔还是有点感情的,麦叔服务于他们家族几十年,伺候过几人家主,为人最是忠厚稳妥。到后来干不动了,领了个图书室的清闲差事,不吵不闹,不要求额外照顾,实在是忠仆典范。要不她也不会一大早亲自莅临此地过问他的身后事。
“怎么回事?”女伯爵问喜宝大总管。
“背尸人说是年老猝死。愿他从此安息。”喜宝大总管回答道。
背尸人因为接触尸体众多,所以一般的死亡原因,他们看一眼就会估模得八九不离十。大宅院的仆役去世多是由他们来收殓。
针对不同的尸体,背尸人收不同的价格:自然死亡正常价;凶杀的高一倍,理由是死状可怕;病死的,价格高三倍,理由是冒着被感染的风险。
今天早上这个背尸人喝得有点多,醉醺醺的,走路都有点不稳。那背尸人大着舌头保证,老到这种程度的仆人睡梦中死去是常事,绝对不会是疫症。
喜宝不太看好这个背尸人。但是老麦叔太老太沉寂,除了因老猝死之外喜宝大总管想不出别的理由,反正只要不是疫病就成。
“愿他安息。”女伯爵情绪有些低落,“他没有亲人,替他找一块墓地。”
大总管低头,行了一礼:“如您所愿。”
静立于后的黑蔷薇这时却开了口,语气充满悲悯:“他的随身物品也一并焚烧于他的灵前吧,这样他的灵魂也会得到慰藉。我可以帮忙整理。”
其实黑蔷薇是怕老仆人留下关于奇迹般恢复青春的只言片语。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一把火把老仆的遗体都烧掉。
弱水这时上前一步,弯腰执起她的手,冷冰冰的称赞道:“大师真是仁慈。”
黑蔷薇被弱水拉着手,心里极之不舒服,但是弱水很快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匆匆放开手,提着裙子低头退到一旁。
她将带戒指的手指故意掩藏在裙裾褶皱里,谁也看不见透明的戒指中忽然冲入一股白气,将它染得浑浊。那股浊气是她窥探黑蔷薇引发的负能量。
映在弱水脑海的是黑蔷薇放穿着夜行衣的盗贼进门,然后两人争执杀一个还是杀两个的场景。
“那个盗贼居然是她带进来的。”弱水大为愤怒的咬牙。可是黑蔷薇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她还是没搞懂。
懂不懂都没关系,也算弱水倒霉,黑蔷薇看这个该死的人没死,横竖都觉着糟心:弄走她,必须的!
眼珠一转,回去就开始给女伯爵上眼药:“刚才那小女仆叫什么来着,很面熟啊。”
女伯爵没想到黑蔷薇这种高人也有空关心一个小女仆,闲闲的答道:“是和老麦叔一起管图书室的小女仆,叫做什么来着,我也忘了,倒记得她曾和冒险队一起去过迷雾岭。”
有这句就够了!黑蔷薇叹息着摇头:“怪不得,原来就是以前派去做人饵的仆人啊。我看她身周死气环绕……”
哪壶不开提哪壶,女伯爵已经选择性的把自己用钱财诱骗家仆去送死的不光彩事件忘记。
但是作为药方的贡献者,黑蔷薇当时也是人饵计划的参与者之一,还很积极出谋划策,让女伯爵以种种烟幕弹迷惑弱水与长西。(虽然那些主意都是蛇莲娜出的,她只是转达)。
她偏要提醒女伯爵这件事,只是为了引起女伯爵对弱水的厌恶之心:弱水的存在就是女伯爵您道德上的一个黑色污点!
“而且,此人不祥。”黑蔷薇斩钉截铁的给女伯爵第二个提示。
“是么?”女伯爵不置可否,她并不是个容易被操控的人,有了上次梦幻迷雾的教训,她对神秘的黑蔷薇也有所保留。
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女伯爵没事的时候让秋荻大总管查了查弱水在宅邸里的一系列经历,还真发现点不祥的端倪:死人、死狗、死队友。(另外,还死了您的吸血鬼男盆友)
女伯爵在小书房里踱了两圈步,招圆舞传话:“老麦叔的死让我觉得很难过,于是我作了个艰难的决定,要关闭大图书室,裁减人手……”
消息传得风一样快。前几天吃饭的时候,鸦头就悄悄提醒弱水小心点,说黑蔷薇在女伯爵面前嚼了舌根子。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没想到结果是想让她出府。虽然很舍不得那一屋子的书,但是女伯爵都故意放出风了,她乖乖不配合难道还等别人开口赶人?留一线好相见。
弱水整理好自己的一应杂物,随便找了个理由向秋荻大总管递上辞呈。
在女伯爵的授意下,秋荻不但爽快的批了,还多给了一月的薪水,并附上一封女仆推荐信。
当晚弱水就穿着入府时的旧衣旧鞋,背着自己的弓箭包袱告别鸦头和金大厨出了伯爵府。站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她恍然觉得似乎回到了初入帝都的那一天。唯一不同的是,半年后的她,左边靴子装着张提款卡,右边靴子塞着的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