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画卷上青烟窜起,看着火苗瞬间攀上了画中女子的脸,看着缭绕的热气让那如花般的容颜变得飘忽,火苗冉冉将画卷一点点蚕食,犹如飞蛾扑火,灰飞烟灭。
君凌睿此刻是不懂她的,也或许,他从来就没有懂过。但他能看的出,她似乎入了一个绝境,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孤单,无人诉说心内凄凉的绝境。
看着这样的她,君凌睿心里莫名堵得难受,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颚抵着她的额头,不再问她任何问题,只与她一同静静望着被火焰燃烧的画像,看着那画卷渐渐变成了飞灰。
虽然他不认识画中的女子,但他能看得出,她对这女子有种说不出感情,说不出是爱、是恨、还是痛。但,总归是能让她情绪大变的人。
自他认识她以来,不管是嚣张跋扈也好,沉着冷静也罢,但却她从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要不然,白逸轩不会平反,刘天赐不会还活在这世上,可如今……,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将一个人曾经存在的证据给毁灭了。
第一次,清月没有推开他的怀抱,就那么静静的任他拥着自己,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良久,良久,直到画卷成灰,火苗变淡,才幽幽的开口,说起那遥远的一幕。
“曾经有一个女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她的家人却不同意,因为那男人有着皇子的身份,若那男人可以成为未来的皇帝,或许她会荣耀一生,成为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可偏偏那男人不是,他只是一个没有巨大后盾但却野心勃勃的皇子,如果女子跟了男人,那么她就会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因为别的皇子必不会让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危及到自己的地位。而她家人想要的,只是女儿的一生平安,幸福度日,哪怕那男人只是一介平民也可以。”
“而那女子却认定了那个男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无法自拔的爱着,为了那个男人,她陪着他奔赴战场,陪着他奋力与敌人周旋,努力学习着任何不懂的东西,只为能助他一臂之力完成他的梦想,甚至可以忍着痛苦而与家人反目。”
“最后,她的家人实在舍不得女儿如此辛苦,只好舍弃了平稳的日子,加入了这场腥风血雨之中,为那个男人打拼天下,为女儿努力营造最好的未来。”
“终于有一天,那男人成为了皇帝,女子喜不自禁,她以为从今往后,她便可以不再到处到奔波,可以与男人终身厮守,一生一世。”
“在男人将要登基的前半个月,男人忽然感慨着女子武功比他强太多,甚至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丝的黯然。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些年的打拼中功力已经超越了男人,而天下任何男人估计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比自己厉害。于是,女子便去了深山,寻找那传说中的药草,一心要为男人制出一种可以提升功力的药。”
“深山中险阻重重,可为了那男人女子什么不怕,可几天过去,她始终没有寻齐最后一份药草。可男子登基的日子已经日渐临近,而她也是更加心急火燎,当下,她便不顾一切深入了山林最危险的地界,终于她在那里寻到了,可同时也受了很重的伤。可当想到那个男人可能喜悦神情时,她却甘之如饴。”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回来之后面对的竟是家破人亡。原来,男子早在她进山的第二天就已登基,而她的家人,也在男人登基之后被冠以通敌之罪而被满门抄斩,上至八旬老翁,下至几个月的孩童,一个不剩,一只狗一只蚂蚁都没有放过,遍地残血,枯骨成堆。”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怒之下,便杀进了男人金銮殿,她想要问问他可有良心,想要问问他为何如此残忍,而他,却只是一句‘功高震主’便了事。女子被激怒了,她的家人为了男人如此拼命,而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将她的家人全部斩杀,这让她如何承受?她恨,她怒,她想一剑杀了男人,可在举剑的刹那,她还是迟疑了,因为心竟是那么痛,可就是那一迟疑,男人却将她一箭穿心,一——箭——穿——心呐。”
清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颤抖的咬牙重复着最后四个字,愤怒的眸子中有泪在颤抖。
一箭穿心啊,她倾心所爱换来竟是这样的结局,多么的——可笑啊。
君凌睿就那么静静的听着,一语未发,心情随着她或平缓或激动的声音而不停的起伏着,让他仿佛看到那绝世女子愤而闯宫的一幕,那样的悲壮,那样的……让人揪心。
隐约中,他清楚了她口中所说的女子是谁,身为一国皇子他自然也会了解别国的重大消息,曾经身为紫芒国顶梁柱的楚家,自然也在其中。对于楚家的兴起及灭亡,他更是有所耳闻,当时还曾经深有感慨过。只是,对于女子闯宫那一幕,以及女子的死讯,他却是一无所知,就好像那女子自入了深山便再没有出来过一样。恐怕,全天下的人到现在也是这样想的,而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过,怎么知道的,他也不太在乎,他在乎的是眼前这个女子,为何说起楚家女子,她会这样悲痛,为何说起那一切会如此激动,就好像那是她的亲身经历一般。
君凌睿凝望着眼含清泪的清月,看着她眼中在渐渐云升高涨的火苗,不禁凝紧了眉。
要不是他清楚她自小就在光放国长大,更是从未出过光放国,他会的真怀疑,她跟那个女子是否有什么关系,亦或者,那女子曾经到过光放国?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相对无语,各有所思。
半晌,清月终于回过了神,深吸一口气,可能是因为对人说出了一切吧,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在她对上君凌睿那深思的眸子时,忽的警觉自己好像太过大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可能是因为熟悉了他,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刚才给予的温暖。但不知为什么,就算说出了这一切,她却并没有任何担心。因为她知道,这男人会为她保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肯定,但她就是知道。
“你说……,那女人是不是很愚蠢?”清月轻咳一声,似有若无的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愚蠢?这两个字可与那女子没什么干系,她只是爱错了人而已,那男人,配不上她。”知道她不想再说,君凌睿也不勉强,只是感慨着那个女子的遭遇。
配不上?
清月微微的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叹息一声。
“是啊,那男人配不上她,也或许,根本不配。”
“那我呢?我配得上你吗?”
忽然间,君凌睿松开了环着她的大手,对她眨眨眼,问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只把她一时没转过弯儿的思路差点生生折断,震的她半天没合上嘴。
他这是问的什么问题?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君凌睿心中不禁好笑,再次向她挪进一步,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半真半假的再次开口。
“我……可配的上你?”
他与她几乎近在咫尺,不过一句轻轻的话语,灼热的呼吸便喷洒在她的脸庞,只把她震的浑身僵硬,心头突突直跳,不禁怀疑,他唱的是哪一出?
见她不语,君凌睿的头再次缓缓靠近,眼睛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唇轻轻的靠近再靠近,目的是那样明显。
随着他目的明显的靠近,清月瞬间瞪着大眼,腰身警觉的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弯再向后弯,直到弯再没有后路可退。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依然在靠近,情急之下,只好抬手撑住他的身体,往后猛的一推。
君凌睿随着她的推搡的动作,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就那么笑眯眯的盯着她的唇,心中暗自可惜着只差了那么一分距离。
虽然他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样,但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她的反应可以再慢一拍的。
清月见他不但没有半点悔意,还如此色迷迷的盯着她笑,不由毛骨悚然打了寒战,下意识的咬咬被他紧盯著的唇,一闪身就逃出了暖阁。
君凌睿见此不由哈哈大笑,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追了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清月听到他追出来的声音跑的更快了,心中暗自怀疑他是不是有病呢,被她如此拒绝竟然还能紧追不舍。
她走的急,但君凌睿追的却不急,只是亦步亦趋的,在她身后以不被她拉下太远的距离为准,慢悠悠的跟着。
他不知道她来紫芒国来做什么,跟那个女子、那个龙浩天又是什么关系,但不管她做什么,只要她想做他就会陪着,只要她安然无恙,只要她开心快乐,其他,他无所谓。
两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到也算是亦步亦趋,疾行过一段路途,清月也始终没能撇下后面的人,当下脚步便也慢了下来,瞥一眼身后男人同时慢下来的脚步,不由觉得好笑。
不追那么紧,也不放弃,这男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他追的不是那么急,清月也慢了下来,一路三停两顿的犹如逛街一般,而身后的人也是一副自得其乐样子,偶尔清月走的慢了,还停下来跟街边的小贩闲侃两句。
但就算他们走的再慢,总归也有结束的时候,拐过一个街角便看到了飘摇阁所在,清月一路虽慢却不曾停过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静静望着飘摇阁皱起了眉。
“怎么了?”见她脸色有些不对,一路从未跟上的君凌睿,此时也走了过来。
“你看……”清月说着一指飘摇阁的方向,君凌睿目光随着看去,不由也微微皱眉。
只见,原本还算门庭若市的飘摇阁,此时却是一片冷清,几排官兵团团将飘摇阁围住,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周围经过的百姓心惊的远远绕开了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早晨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了对方眼中的狐疑。
看这架势,前门是不能走了,清月一转身又回到刚才经过的巷子,君凌睿见状也连忙跟上,跟着她的七拐八拐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飘摇阁的后方。可没想到,那里竟然围满了官兵。
清月见状微一皱眉,脚步一转又换了个方向,三弯七绕走进了一户普通人家的宅子,然后悄无声息的飞过这墙跳过那墙,转眼便到了飘摇阁后院。
当他们出现在飘摇阁后院的时候,君凌睿看清月的目光变得十分怪异,这一路的拐,也幸亏他方向感极好,要不然肯定会被绕晕了,这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主子,你可回来了。”
紫溪从上午开始就坐在后院中了,这一见到清月的到来,立刻跟见了救星似的,赶紧迎了过来。
“外面怎么回事儿?”清月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还不是那个人,一直等不到主子出现可能是恼羞成怒了吧,他上午一走,就来了这许多的官兵将这里给包围住了,说是奉命来等您,您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接您进宫,您一直不出现,他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清月听得不停咋舌,他这是存心将飘摇阁围困住a啊。
半年不见当真是刮目相看,龙浩天如今竟然连威逼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了,以前他不是最注重名声的吗?现在,难道就不怕百姓议论?
“主子,怎么办啊?看这样子您不出现,那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紫溪不由皱眉问道。
“怎么办?凉拌呗。”清月无所谓的笑笑,对紫溪说道:“反正也没什么生意要做,你就去歇着吧,那些人愿意帮飘摇阁守门,就让他们守着吧。”
紫溪不由瞠目结舌,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主子还是那么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对那些官兵一点也不以为意,挠挠头,带着满月复狐疑转身走来。
飘摇阁做的是贩卖消息的生意,她对各国的皇帝多少也有些了解,虽然不至于害怕,但好歹也是一国皇帝,她家主子这样……真牛。
“你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呢,还是打算放弃这里?”直到这院子里只剩下两,君凌睿才悠然开口。
至于妥协的可能,他是自动掠过,他可不认为这女人会是个妥协的主儿。
“两者……都不是。”清月闻言狡黠的一笑,巧笑嫣然看向他:“有没有兴趣做个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