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朱颜 第五章 江南好【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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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的时候,成德又匆匆从山下赶了回来。见到屋中的两人是眉心皱了便再没舒开过。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坐在窗前,与我不咸不淡的说着闲话。芸婆来来回回的进出了好几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瞧了眼已经有些微微有些西斜的太阳,叫住她,淡道:“你放心,我早上的那些不过是些气话罢了,你若是收拾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芸婆不自然的干咳了下,便又转身出去了。我抬头,正对上成德的眸子,缱倦万千,如一张密网,将我紧紧罩住。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便要走了吗?我真的……”

他后面的那几个字我没听清,亦或者是我不敢听。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说不定过几日你便将我忘个干净。算到底,还是我欠你的,今日一别,从此就是天各一方,欠你的我只怕是要赖掉了。”

他苦笑一声,“若是能忘,便好了,怕只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这次,我终于没能忍住,转身的瞬间,泪如雨下。这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只希望,你也不要忘记。哪怕,我们再不能相见。

通往山下的路,我走了无数次。唯独这次,觉得它异常的短。小街的尽头,并排停靠着两辆马车。分别在即,虽是早就准备好了,可心里还是针扎似的难受。还记得那日在山上的桃花林里,我曾显摆地念了两句酸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没成想,当日的一句戏言,如今却一语成真。

他双手背在身后,又是叹了口气,却是伸手从怀中模出快玉来,亲手挂在我脖子上。悠悠道:“这玉,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从不示人,今日,便送给你了,若是哪天想起我来,便拿出来看看吧!就当我还在你身边。”词文在旁边欲言又止的叫了声:“公子!那玉……”却终是没说什么。

我将玉塞进衣服里,贴身放好。朝他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笑来,干干道:“该要启程了!”“唔。”他胡乱点应了一声,柔声说,“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我咬牙点头,不敢再开口说话,怕会哭出来。我逃也似的转身,再不敢回头去看一眼,林威将我抱进马车里,帘子落下的那一霎,我似乎看见有眼泪从他脸上划过。

马儿一刻不停的向前行着,车窗上的帘子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摇摆着。透过帘子上的缝隙,已经走出很远了,树下却依旧负手而立着一个笔直的人影,白衣翩翩,宛若谪仙,这个画面一直伴了了很多年,有时候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却惟独记得他站在树下送我的样子。

车子拐了个弯,眼前已是一片空白,再也看不见了,我对自己说。手抓在车璧上无意识的用力,指甲一下子便折断了两根,刺进肉李,有鲜红的血溢出,我却丝毫不觉得疼。芸婆惊叫一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一脸心疼的为我上药。我本想告诉她不疼的,刚一开口,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下,芸婆搂住我,在我耳边轻道:“哭吧!哭过便都过去了。”

马车一路向南,林威与李浩一路与我们寸步不离,却不太敢与我讲话,平日做事亦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在热闹了我。一路上风餐露宿,我大病了一场,耽搁了十来天,是以,当我们赶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自古以来,数不尽的文人骚客倾倒在这片水乡里,更为它书写无数的诗词著作,而它也从来不负众望,总在上演着传奇。今日的金陵亦没让人失望,一场细雨将烟雨江南这四字拴释的淋漓尽致。

江南林家,除了是江南最大的盐商之外,还几乎垄断了江南的茶业,丝绸业。当地有一句话叫“十铺七林”。这林,说的便是林家了。此话虽有些夸大,却足以证明林家的家大业大了。

我们是半夜时分到达林府的,彼时,天上还下着毛毛雨,林沧海接到信后,带着一群人早早的便等在了门口。而此时他正站在我面前,大概六十几岁的年纪,精瘦精瘦的,两眼冒出精光,看上去到是满面慈祥。

我带着哭腔喊了声:“祖父。”哽咽便再说不出话来,他眼中亦闪出泪花来,却不知有几分是真的。只重复着说,“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正说着,从他背后伸出个小脑袋来,八九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脸蛋,看上去煞是可爱。一双大眼睛盯着我滴溜溜的转。不用人说,我便知道,这一定是我那从未谋面的弟弟朱文靖了。

他拉过文靖,指着慈祥的笑说:“快叫姐姐。”小娃儿倒是不怕生,脆生生的叫了声“姐姐”林沧海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连说了两个好,转头对旁边的一个人道“想我林沧海一生子息单薄,如今老来却也是儿孙绕膝,这辈子知足罗!边上的人自是陪着笑脸不时奉承两句。

我牵过文靖的小手,柔声问:“你娘呢?”我想见见那个女人,问问她我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怎么狠的下心来做这抛夫弃子的勾当。“我娘?她不在了……”文靖红着眼圈地说。我一惊,她竟也不在了吗?林沧海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娘六年前就不在了,当时我四处都找不到你们,没办法,唉……”我看着仍在吸鼻子的文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怜意来。他不过也是个可怜孩子罢了,我虽自小没娘,却还至少有个疼我的爹爹,而他小小年纪,却没爹没娘,林家虽然富贵,但这日子,却必然也是不好过的。我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不要紧,你还有姐姐,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果然是血浓于水,他小猫似的揉了揉眼睛,对着我甜甜一笑。

“好,好!”林沧海哈哈笑道:“总算是一家团聚了,都别伤心了,赶紧进屋去。林惜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今日便先去好好的休息一下,明日再为你接风洗尘。我先送你去你住的地方。”

我乖巧的笑着应了声好,一群人又簇拥着我们浩浩荡荡的朝里面走。我回头,门已经被关起来了,外面的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今日的林惜再也不是那个笑的没心没肺而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过去的一切,从此与我无关。以后的路,便只剩下报仇。

高大的园子里虽四处都点着灯火,但却是朦胧一片,看不真确。景色却必定是极美的。林沧海带着我绕了半天,我早就搞不清方向了,只知道一会

儿过桥,一会儿又穿拱门。如此走了许久,他才大手一挥说到了。林沧海又低声嘱咐了我几句,无非就是叫我安心住着,吃好喝好之类的,我都一一应了,这才放过我。他挥挥手,只留下两个伺候我的丫头,众人这才散去。

我着实累的厉害,洗了把脸,便埋头便困着了。一觉醒来,已经近晌午。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记起现在身在何处。闭上眼,复又睁开。理了理脑中纷乱的思绪。披衣起身,这才发现,床边放的已不是我昨日换下的那套旧衣衫,而是换上了新的,我穿上,不大不小刚刚好。我瞧着那繁复的样式,决计不是昨晚一晚上能做的好的,连上面绣的花样,亦是我最喜爱的桃花。他们,怎会对我的习性如此了如指掌?我怔了怔,终究将这问题押回来了心底。

左右无事,我亦不想那么早便出去,遂细细打量起了房间的布置来。窗台前,放着一张宽阔的梳妆台,上面女子平日的梳妆用品一应俱全,再移过去些,便是一张红木的美人靠,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一摞摞的诗书。

唔,虽不见得有多奢华,确实很细腻,我瞅了一圈,这房中是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俱全。我咂吧了下嘴,这么些好东西,放我这儿,算是糟蹋了。不过想到以后或许还得靠这些玩意儿冲冲门面,便也随他去了。

打开房门,昨晚那两丫头正巴巴的守在门口,见我衣冠楚楚的走出来,皆是一惊。下一刻,便双双跪在我面前。这……是个什么情况?我模模自己的面皮,难道我长的真有那么吓人吗?我和颜悦色的问了半天,才总算弄明白,原来是她们觉得自己伺候的不周到,竟让我这个做主子的自己穿衣起床,实在是她们的罪过云云。我甚是宽厚地笑笑,无所谓地说:“我不习惯给人伺候着,以后没事你们便爱干嘛干嘛吧!也别动不动就下跪了,我这人心脏不好,若你们整天这么跪来跪去,迟早得被你们活活吓死。”她俩自是对我千恩万谢,我挥了挥手打发她俩出去帮我弄些吃食,这一觉,睡得我差些饿死过去。我虽只是将这事当个小插曲来笑笑,却也不免暗暗惊心,这林家的家规,果然是严到近乎苛刻啊!

吃过中午饭,我瞧着她俩斟酌道:“那个啥啥啥?现在这辰光,我是不是该去拜一下我那祖父大人?”两丫头对视一眼,吃吃笑道:“小姐也不问一下我俩的名字,这么叫着,多奇怪呀!”

我呵呵干笑两声,“是我胡涂了,那啥,你们叫什么呀?”前面说话的那个甜甜一笑,“我叫若影,她叫若离,是老爷亲自挑了我们过来伺候小姐的。”我“哦!”了一声,淡淡道:“既是祖父亲自挑的,那必是极好,以后便在我这吧!”

这林府,果然是大,据若影说,林府一共分东南西北四个院子,林沧海自己住东苑,他的那几房小妾都住北苑,而我现在住的,正是南苑。若影带着我转了半天,四周不是些亭台楼阁,便是假山小湖,真所谓样样俱全。一眼望过去,尽显富贵荣华。却又不失雅致,可见这林沧海,不仅有钱,品味还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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