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事情永远像是沙漠一般没有尽头,莫缡飏今天照例又忙到很晚。
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莫缡飏这才注意到“很晚”竟然已经晚到凌晨三点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而工作狂人同时无奈地发现,自己又忘记吃晚饭了——罢了,再工作四个小时就可以连着早饭一起吃了。
任性的父亲撇下公司和两个儿子,独自踏上了旅途,说是要找到任馥薇才会回来。
任馥薇是戚稚飏的妈妈,也是戚诤的第二任妻子,莫缡飏的继母。离开了十二年的人啊,究竟何处去寻?
莫缡飏闭上双眼,有些支撑不住的沉入睡眠里。
莫缡飏接管公司已经两年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其实有颗倔强无比的心。
父亲留下的公司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不愿听股东们喋喋不休地争吵,不愿听外界传言这家公司将被哪家公司收购——这公司,是父母亲当初一并开创,然后又一起经营壮大的。
于是努力自修完大学课程后担下了公司,每天拼着命地完成更高一层的学业,拼着命地工作,没有时间休憩,没有时间和弟弟相处。只要这间公司还在,母亲好像也就未曾离开过。
母亲…
梦境里女子美丽的脸已有些斑驳不清了,只是那依稀的身影依旧有说不出的绝代风华,巧笑倩兮,柔柔地唤着:
“缡飏…缡飏…缡飏…”
“妈妈今天哄你睡,好不好?”
“缡飏…缡飏…”
英挺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羽扇般的睫毛不安地颤抖几下,沉溺在梦里的人猛然醒转过来。
莫缡飏眼神空洞的怔了很久,回过神来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了。
黑色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莫缡飏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喂。”清冷的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疲倦。
“我有事情跟你说,”手机里传来戚稚飏精神抖擞的声音,“我已经把家里的保姆大妈给辞退了!所以现在家里没人做饭没人洗衣没人打扫——家里已经一团糟了!你赶紧重新去聘个保姆!”
“…知道了。我会派人去家政市场的。”莫缡飏冷淡地说道,真是被这个大清早的“惊喜”弄得头疼。
“谁要家政公司的保姆了?照顾我的人当然要由我来选!”戚稚飏嚷嚷着,“我想好了,我要纠纠姐来当我家的保姆!”
“……”莫缡飏无言地捏了捏挺直的鼻梁。
“除了纠纠姐谁也不行,你聘一个我就辞一个!”戚稚飏威胁道。
“嗯。”莫缡飏轻轻回应了一个鼻音,挂断了电话。
“喂,青炽吗,准备车。”
“这么早要去哪儿?”
“u大。”
——
“熊纠纠!!”门外传来疑似夜叉再世的吼声,响亮的连宿舍楼也几乎要为之“倾倒”。
纠纠不敢怠慢,风一般奔出宿舍。宿舍门口立着黑杀神一样的柳樱铃,弄得纠纠搜肠刮肚地想自己是否在过去的某一时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罪了她。
“樱铃,你…”纠纠试探性地问道。
“熊纠纠,宿舍大门口有人找你。”柳樱铃黑着脸,眼神复杂地瞟了纠纠一眼,然后愤恨地跺跺脚,走开了。
这一大早是怎么了?纠纠带着满心的莫名其妙出了宿舍大门。
门口长身玉立着一个清俊的身影,女孩们路过偷瞥一眼,也要愣怔半晌外加脸红心跳。
莫缡飏从容面对从各个方向投来的眼神,只是有些急躁地抬腕看表,而优雅的动作更是赢来一片抽气声。
“戚稚飏家哥哥?”背后响起了听来有些软糯的女声。
莫缡飏转回身,“熊小姐,我有点事要和你谈谈。”声音是他一贯的风格,语调平稳,语气平淡偏冷。
“熊小姐用过早餐了吗?”。莫缡飏轻声问。
“没有。”纠纠月兑口道,话一出口又自觉不妥,于是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我不习惯吃早餐。”
“不吃早餐伤身体。省下的钱或许还不够你的医药费。”莫缡飏说。
这家伙的礼貌保质期只到他对同一人说的第三句话,而刚才那句就是第三句。纠纠在心里把眼睛翻得就快只剩眼白了。
“一起吃吧。”莫缡飏好心地邀请,“你可以省点钱。”
硬是还没忘记不吃早点省钱这茬儿呢…女敕个也好,“省点钱”。纠纠答应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万一他要带着自己去吃什么西式早餐可怎么办?纠纠突然想起这个问题,那不丢底丢扎实了。
“我们去吃什么?”纠纠状似随意地询问。
莫缡飏只是斜过眼珠子看了看纠纠,贯彻落实着“沉默是金”原则。
没想到莫缡飏带着纠纠去了一个很普通的小店,小店里只经营早点——包子馒头,豆浆油条…传统又简单。
莫缡飏点了一屉小笼包,放下心来的纠纠也不拘谨了,点了豆浆油条。
莫缡飏安静地吃着,细瘦白净的手指拈起同样白净的包子,一口一口地,眉眼低垂,真是如画中之人一般美好。
纠纠喝着豆浆,有一眼无一眼地偷瞟着对面的画中人,谁知吃的专心的人忽然抬起了眼睛,纠纠漫游的眼神触到那清冷明亮的眸子,吓得忙不迭地转开。
莫缡飏长臂一伸,把纠纠的豆浆端了起来,无视纠纠惊恐的表情,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少了一半的豆浆放回原处。
“这是我请客,所以你没意见吧。”莫缡飏无所谓地解释道。
纠纠咧嘴一笑,“没事、没事。”硬着头皮继续吃,只是小心地避过了他的嘴唇碰过的地方。
“熊小姐,”莫缡飏略微斟酌了一下,“你现在在找兼职工作做吗?”。
“嗯,我已经找到时间合适的工作了,就在上次遇见你们那间店里。”纠纠答道。
“不过工资好像不高呢。”莫缡飏拿起最后一个包子,轻咬了一口。
“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啦。踏踏实实地,慢慢来,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纠纠因为莫缡飏的话露出了微笑——这些富家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是天上掉馅饼了呢?”莫缡飏也轻轻绽开一抹笑,像是遥远的月光,有些冷,却很美好。
这美丽的笑容让纠纠有种遭算计的感觉,可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莫缡飏但笑不语,专心吃完手中的包子。
——
回来的路上纠纠也一直在沉思,心里的小天平力求精确地计算着得与失。
纠纠是真的很不愿意和这些有钱有地位长得也老实叫人悲愤的人有任何交集,因为毕竟人家和自己是云泥之别,可同时纠纠又想着自己的家境,这样的工作又实在不愿让它跑掉——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爸爸?拿不定主意的纠纠灵光一闪,一溜烟钻进了电话亭。
“喂,妈,是我,纠纠。家里还好吗?”。
“哦、纠纠啊…”妈妈的声音有些紧张,“妈妈有事给你说。”
“什么事?”纠纠有些不安。
“你弟弟前几天发病了…你爸给弄伤了,暂时干不了活…”妈妈哽咽道,声音颤抖,“这个月的生活费,我们怕是不能准时给你汇过来了…你跟同学借借,过几天我们一定把钱汇过来…”
“那小启好了吗,爸爸怎么样,伤哪儿了?”纠纠焦急地问。
“你爸伤着胳膊了…小启没事,你放心,家里有妈呢,好好读你的书…”电话那边的妈妈忽然就不说话了。
纠纠能听见,话筒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心被揪紧,紧得发疼,纠纠只能懂事地装作不知,“那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这两天找了点活来干,老板心好得很呢,生活费都有了。…嗯,我会的…好,不用担心…那就这样了,妈妈,长途贵。妈妈再见。”
话筒里传来嘟嘟声,纠纠这才敢长长叹口气。
“喂,戚稚飏家哥哥,我答应你。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纠纠打完了电话,步子虚浮地走出电话亭。外面的太阳太晃眼,纠纠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却身子一晃,软软倒向一边。
好在身旁的人机警地接住了晕倒的纠纠,并火速地送往了最近的诊所。
“只是贫血晕倒而已,没什么大碍。”诊所里胡子花白的老医生淡定地告诉急得满头汗的人,他胡子抖了抖,“你女朋友?”
那人不好意思地一笑,“不是,我是她高中校友。”
——
纠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从病床上坐起,盯着药水瓶发愣。
这时有人急急忙忙跑进来了,怀里抱着两瓶饮料,手里拎着几个饭盒。见纠纠醒了,他有些羞涩地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他放下手里的东西。
“你是…”纠纠努力回想着,然后一拍脑门,“149班的孟宁宇!”
纠纠高中时学习很好,和纠纠一样,这位孟宁宇也是少数能上主席台领奖的特优生之一,只是纠纠是理科生,他是文科生。
“你也报了这里的学校吗?”。纠纠问,心里感慨:这就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啊。
“嗯,我在z大。”孟宁宇笑道。
“在这遇见老乡可真好…”纠纠感叹,“对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还说呢,你贫血,晕倒了。”孟宁宇亲昵地敲敲纠纠的脑袋。
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吃了午饭,孟宁宇很绅士地送纠纠回宿舍。
刚进学校大门,俩人就遇上了洛云奕。
面容和煦如微风暖阳的仙人,笑着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上一句话。
“女乃女乃让你一起吃午饭…”纠纠接过来一看。
纠纠心感抱歉,“我刚才出了点事,所以没在宿舍。云奕哥等了很久了吧?”
洛云奕毫不介意地模模纠纠的头以示安慰,礼貌地向孟宁宇点点头,带着纠纠离开了。
孟宁宇望着并肩而去的俩人,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其实高二时自己就已经开始注意纠纠了。两人的教室只隔了一个楼道,经常遇见,纠纠学习好,开朗,模样清丽而纯洁,又带点儿农村人的质朴——自己慢慢被她吸引,却不敢轻易捅破,只好悄悄注视着她,还追她追到这座城市来。
本以为上了大学自己就有和她发展的机会了,如今看来,自己得加把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