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纠本想在医院里为李女乃女乃守夜,可是洛云奕自己要守在医院里,而且也请了护工来帮忙照顾。
在洛云奕的再三催赶下,纠纠只能先回宿舍去了。
洛云奕送纠纠到了楼底下,然后又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满心的担忧和仓皇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终于显现在了洛云奕的脸上,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出神。
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候的时候,他给远在国外的父母发了短信,和发给纠纠的短信内容相同。
父母回了短信,问女乃女乃的情况。他也如实地说了,包括医生说的那句,“你女乃女乃可能会落下残疾,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是怕父母担心,可是,没想到父母亲并没有多么担心,他们看到了他短信上的这句话,飞快回复过来的内容是,“那就好,我们也真是抽不出空回来,你帮我们跟你女乃女乃说声对不起。”
洛云奕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要听到女乃女乃的死讯才值得他们百忙之中抽空回来?没有他这个唯一的却是残缺的儿子和年迈的母亲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很幸福,是不是幸福得他们的问候都会是一种打扰?
现在应该怎么办?
洛云奕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几乎不会出现的情绪——茫然,此时却充斥了他的脑海。
儿时孤独的记忆潮水般涌现,上学时,永远没有他的爸爸妈妈的家长会,同学对他的歧视……
“云奕哥!”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甜的声音,一瞬间仿佛是从快要溺毙的状态被人捞上了岸,洛云奕回过神,猛地转回头去。
纠纠站在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手里拎着个白色的塑料袋,脸上是晴天一样的爽朗的笑容。
“我想你今天一定忙得没时间吃东西,所以我刚才去给你买了一碗面条,你随便吃点垫一下。”纠纠说道,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趁热吃,我这回可是真走了。”纠纠笑道,道别后便走向了病房门。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了椅子拖动时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再然后,纠纠的后背感受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洛云奕从背后拥住了纠纠,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纠纠的身子一僵,但却还是没能狠下心去挣月兑他的怀抱。
他想呢喃她的名字,想对她诉说那些萦绕多年的孤寂,可是到头来却依然只能沉默,就好像沉默着,她也能够懂他一般。
纠纠没有挣扎,但也没有回应。
“云奕哥,我要回学校去了。”感觉他的情绪稳定了一些,纠纠开口低声道,因为长时间地默不作声,喉咙都好像封闭了,此时说话,声音竟有些沙哑。
洛云奕闻言只是轻轻地蹭了蹭纠纠肩窝,像个耍赖的孩子。
纠纠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这样的云奕哥——她,很不习惯。
于是纠纠只得站得像跟木头一般,任由洛云奕抱着。
过了半晌,洛云奕终于放开了纠纠。
“云奕哥,我走了。”纠纠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洛云奕目送纠纠打开病房门,走出去,离开了。
那背影透着不可挽留的味道,让洛云奕退缩。
洛云奕这才去打开纠纠带来的那碗面条,已经有些砣了,味道也只是一般,可是胜在汤还是滚烫的,喝一口连心都能感觉到那份热度。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鼻观没了那股让人心都发寒的气味,纠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洛云奕抱住她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对云奕哥稍显亲密的动作的抗拒。
纠纠觉得很累,比农忙时候撒了一整天的化肥还要累。
第二天纠纠上完了课就赶到了医院,李女乃女乃已经醒来了,不过却还是很虚弱,就连说话都乏力。
当纠纠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浑浊的眼睛似乎清亮了许多,嘴唇嚅动,激动地想要对纠纠说话。
“纠纠……纠纠……”她抓紧了纠纠的手,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纠纠赶紧安抚她,“女乃女乃,我听着呢,我听着呢。”
“纠纠……照顾……照顾云奕……”竟然也是昨天她昏睡时突然说出来的那句话。
“我会的,女乃女乃,你不用担心。”纠纠答应道。
“可以……一……辈子……”李女乃女乃盯着纠纠,终于说出了很久以前就贮藏在心中的话。
一辈子——纠纠如遭雷殛,这样的意思是,要让她和云奕哥……结婚?!
纠纠的表情有些惊惶,让李女乃女乃的情绪一下子剧烈紧张起来,她的身体甚至开始颤抖。
“纠……纠……”她用嘶哑的声音喊着纠纠,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
她垂死一般的面容和横流的泪水让纠纠心惊,钝痛便一点点从心尖上传来。
“女乃女乃,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纠纠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很清晰。
照顾洛云奕一辈子——纠纠这一刻脑子里却只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声音,味道。
他浅笑着也透出清冷的俊美容颜,他害羞时会变粉红的颜色的耳朵,他说话时偶尔的刻薄——此时,他像是一个只存在于纠纠记忆里人物一般,在离开纠纠的生命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熊纠纠,我不会喜欢你。
那样平缓的语调,好像是怕纠纠听不清楚似的,好像是怕纠纠回想起来的时候不能想起这平缓语调所承载的句子似的。
纠纠把额头抵在李女乃女乃的手背上,眼泪一如那天离开他的时候那样,拦也拦不住地,滴落在老人布满皱纹的皮肤上。
“女乃女乃,我会照顾云奕哥,一辈子。”纠纠轻声说道。
一辈子,该有多长?
纠纠感觉到洛云奕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用无声的语言安慰着她。
如此,还有什么不够。
可是为什么此时,纠纠却突然很想念他。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她望着他,慢慢地,慢慢地沉入梦乡,耳朵听着他呼吸的绵长,眼睛描摹着他面容的沉静,就满足了,仿佛就可以那样持续一辈子。
然而他亲口说过,不会来到纠纠身边,而纠纠的一辈子,也许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