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何琪香问。
她今天一身藤紫色轻罗宫装,结蝴蝶长流苏五色宫绦,挽玉色曳地湖皱薄纱带。如云秀发高高堆成飞仙鬟,缀满了紫罗兰碎玉小珠花。
何府内宅深院,姹紫嫣红开遍,时值繁花闹夏。而辛唯雾所在的何府炼器石室,弥漫着阴冷的灵气,整间石室只有靠墙一张石床,中央一石桌两石凳。
辛唯雾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个小瓷瓶,一个是唐姓女修给她的,两个是从许洁给的袋子里找到的,两个是何府上次给的报酬。
“女侠给的东西应该送给阮哥才行。”辛唯雾瞅着几个药瓶,嘴里嘟囔着。
何琪香拨开药塞,倒出药丸看了一下,说:“都是炼气期修士吃的丹药。你绣符文之前吃上几粒,效果会好很多,你也不会太累。”
“这两瓶是阮哥的,我想送给他。”辛唯雾指指许洁给的两个瓷瓶。
“阮哥?”
“嗯。他叫阮广明,我们约好了一起拜入太清。”辛唯雾拿着两个瓷瓶准备起身。
“等等。”何琪香拦往了她,“哪个闭关修炼的像你这样?乍乍呼呼的?闭关最忌讳心神不定、随意走动。你真有事的话,可以给你那个阮哥发个传讯符。”
“可我没传讯符。”
“这个很容易做,你有符笔符纸吗?”。
“好象有。”辛唯雾在储物袋里掏出几沓纸和三只笔。
何琪香选了一张黄色的纸和一只小毛笔,将其余的向辛唯雾方向推了一推,说:“你把阵法笔拿出来做什么?用黄色的符纸就行了,其他颜色的符纸收好吧。”
两只搅火棍般的大粗笔原来是阵法笔,辛唯雾嘿嘿笑两声,以前自己差点没把这两只笔当柴烧了。
何琪香从佩带在腰间的精美荷包里,掏出一个又扁又圆的小锡盒子,拧开盒盖,放在桌上。辛唯雾伏身凑过去看,挺像胭脂盒子的,但里面盛着的是黑浓的粘稠液体,问道:
“这是什么呀?”
“符墨。”何琪香拿笔蘸了点,在黄符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抬头问辛唯雾:“你阮哥住在哪?”
听辛唯雾说了一大通后,何琪香说:“来,我教你制传讯符。你心中想着他住的地方,写几点大致的方位就行了。”
辛唯雾有个字不知道写,何琪香走到她身侧,轻握她执笔的手,教她写。辛唯雾闻到了一缕淡淡的白檀木清香。
传讯符制好了。辛唯雾略施灵力,手中的传讯符化成一丝细光窜出石室而匿去。
仅过了一小会功夫,一丝细光飞入了石室,辛唯雾伸手食指中指一夹,是一张黄色的符纸。
细一看,原来是阮广明给她回的传讯符,意思是要她认真闭关,他不需要丹药。他还有一些净灵丹,那便是最好的丹药。
“收神敛气吧,屏除杂念,以你的修为,绣符文是一场极为艰辛的过程,不要再妄动心神了。”何琪香拿起衣裳捻起针线,对她说完这句话后,不再言语了。
辛唯雾想起那日绣符文的艰辛,也有些惶恐,住口里倒了一药瓶的丹药,咔嘣咔嘣鼓着腮帮奋力咬嚼。
第一针刺进去,光线霎那陷入黑暗。
将线拉出来,耳旁轰隆隆一阵巨响,大地都在震动。
辛唯雾抬头左右一看,自己坐在一个黑漆漆的旷野中,枯草凌乱,沙尘漫天,一轮寒月悬于高空,洒下阴森森、冷冰冰的银光。
心神正欲晃动的瞬间,灵光乍现,辛唯雾低头看到了自己坐着的石凳。这石凳被刻意做得简朴,但石质细腻,堪比玉石。这分明是何府炼器室的石凳!
眼前这一切是幻象。辛唯雾的心神沉淀了下来,继续端坐不动,稳稳将第二针刺进去。当把线拉出来时,一堵高耸入天的石墙凭空出现,矗立在一侧。
随着辛唯雾手中针线的起起伏伏,一座全新的迷宫建立了起来,将她包围在中心。
辛唯雾有了绣第一个符文的经验,加之事先吃了丹药,丹田处灵力充盈,神识强盛,这次显得游刃有余。她气定神闲地坐在石凳上,不再关注周遭场景的变化,勾着头,捧着衣裳捻着针线不停的刺绣。迷宫中,她连人带凳疾速地移动,轻松避开所有的死胡同,一路坦途地前行。
绣符文的过程,譬如修建一座迷宫,结茧自缚地将自己一圈圈困住。绣每一个符文的最后一针,譬如找到了迷宫的出口,破茧奋飞地奔向下一座迷宫。
一个个符文,一座座迷宫,一天天一夜夜。石室内的辛唯雾入了定,浑然忘我,手不释针线,不停地绣。恍若回到幼时,在公主府的时光,一切是这么顺其自然,生来即是为了刺绣。刺绣带给她安全感,带她逃避服食金丹的痛苦,现在又带给她修仙的希望。绣吧,绣吧,不停的绣吧。这个念头支撑着她。
直到某一天,辛唯雾的丹田突然涨大,石室内所有的灵气急急灌入她体内。
阴冥珠闪了几闪,光泽渐而暗淡,千仪阴冷灵气变得稀薄。使得辛唯雾的灵力不继,手中的针滞钝得无法刺入布中,幻象跟着逐渐隐没。
辛唯雾长吁一口气,放下千斤重担般的衣裳针线,瞥见衣裳上竟然遍布了符文,心中一阵狂喜,连忙又抓起衣裳仔细看。
这件衣服法器是一种淡淡的米白色,缺了一只衣袖没缝上。除了衣领以外,全部绣满了米白色的符文,呈竖条状,排列得整整齐齐。底色和绣线为同一颜色,乍一看,看不出来上面绣了符文。
可神奇是,符文部分蒙着一层薄薄的光泽,隐约还在流动。轻轻触碰这些自己亲手绣的符文,感受到了一种阴冷侵骨的灵力。
知道自己绣成功了,心中既有高兴也有满足,辛唯雾捂着自己的脸,提醒自己不要激动,要稳定心神,不然像上次那样昏过去就不好喽。
手在自己脸上放了一阵,不对,脸上怎么腻腻的、厚厚的,什么东西?
顺手一搓,哎呦喂!辛唯雾被手中一大砣墁垢惊得浑身一弹。
用仅剩不多的灵力施出小瀑术,画出一个水幕镜子。镜子中,辛唯雾看到了当年在山谷中的自己,蓬头垢面,衣裳污浊不堪。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子酸酸的馊味,她抬了抬手臂,馊味愈浓,薰得她自己抱头窜出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