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媪眼神有些迷惘,似在回忆,片刻后眼神回复清明,却答非所问道:“主人当初说有一天总会有人来到这里,于是我便在此处等,等啊,等啊,就这么将一千多年打发掉了,不过今日真的等到了,才忽然想起,我原本应该是在守护,而非等待(重莲曲93章节手打)。”
神兽媪的语调有些低沉,浣妍听着无端觉得哀伤起来,即便不太明白它的意思,却能理解媪虽然是兽,但独自在深渊底下捱过一千多年的日子,其实十分孤独。
赤栯球树血红色的果子累累地攒在枝头,一片喜庆热闹,愈加衬得神兽媪的语调凄清幽寂,伸手抚过媪的脊背,浣妍说道:“是在守护神器么?”
神兽媪舒服地闭上了眼,回道:“不知。
我只知道这是对主人来说十分特别的一件东西,好像很重要,不然他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布置这个秘洞将它藏着,但又好像不重要,他临走时说,哪一日有人到达此地,请我善待,勿要加害,我却纳闷,他就不怕那人是来夺那宝贝的么?他当时笑笑,却没回话,然后就走了,再没出现过,直到现在我也未能明白主人到底是何意。”
听到神兽媪这番话,浣妍大概可以断定它的主人就是云莫无疑了,只是云莫对待神器的态度倒的确令人费解,怎么又是重要又是不重要的,真是个古怪的人。
浣妍还在琢磨云莫这个怪胎,就见神兽媪睁开眼,专注地望着她问道:“你是为了那宝贝而来的么?”
声音依然压抑沉闷,却听着让人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地揪心,浣妍犹豫了一下回道:“原本是的,可是现在要不要那宝贝已不是最重要的了,我现在只想上去救人。”
神兽媪似有一声轻笑,然后回道:“主人说过,此处他设了禁咒,即便有法力的人也不能御风而行,这深渊四周皆是悬崖峭壁,姑娘你又如何上得去?便是徒手攀爬,恐怕也许十天半日,那就早已来不及救人了。”
神兽媪一番分析下来,浣妍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可是总不能不救啊,于是自我鼓励般地回道:“常言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再想想办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觉得这真的是一处绝地。”
神兽媪眼睛上绿光闪了闪,回道:“既然姑娘现在不是为了那宝贝,也无救人之法,这渊底景色优美,环境宜人,姑娘就与我一同留在这里互相作伴如何?”
浣妍瞧见神兽媪眼神颇有些期待的神采,看来她方才猜的没错,这神兽独自留在渊底确有些孤独,于是想了想安慰道:“这样吧,你先与我一同想办法,帮我上去救人,若是救不到,我再跳下来一次,然后留在这里陪你如何?”
神兽媪眼神里一副“你当我是傻瓜么”的意味盯着浣妍,半晌,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回话。
浣妍愣了一下,发现这个神兽反应倒挺快,觉得她一旦上去了,管她有没有救到人,傻瓜才会再跳一次深渊,受这份罪。
但问题是,浣妍觉得如果上去了救不到煜珩,见到他惨死,保不齐她还真脑袋一热,就为他殉情跳深渊了,而且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是情比金坚,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信念,想来它一个兽是无法理解这种伟大精神的。
至于她提议的另一面,就是如果她救到了煜珩,那么她肯定要拉着煜珩一起再跳一次,为什么?下来一起取那祁阑箜篌啊(重莲曲第九十三章同生内容)。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再跳一次的,想至此,浣妍觉得逻辑十分通顺,神兽媪的顾虑完全是多余,便要开口向它讲解一下以上分析过程,以求神兽媪能帮她想办法送她上去,毕竟它最熟悉这深渊,说它连一个办法也想不出,她才不信。
浣妍略略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然后决定开口前还是先谄媚地抚一抚神兽媪的脊背比较靠谱,因为人界有一种说法叫“拍马屁”,神兽媪不是马,那就模模它的背吧。
只是她的手刚刚触及神兽媪的背,就被猛地弹开,浣妍惊住,就见它忽的站起,眼神戒备地望向她身后,口中又发出那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两只眼珠子绿光大盛,放出危险的信号,一只前蹄徐徐抓挠着地上的蔓草。
“浣浣……”
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声音很轻,似有疲惫,似有惊喜,似有试探,浣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回身,只怕回身后看不到他,徒惹失望,眼睛里瞬间滚热酸涩。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煜珩,如果你没进那洞口,还好生生的活着,为何要跳下来自寻死路,虽然这不是死路,可你没下来之前又如何知道。
煜珩,之前我还在想如果你坠落深渊,粉身碎骨,我也会与你一起粉身碎骨,可是终归只是在想,还未能知晓自己是否真的会如此。可是如今,你却真真实实地做到了,与我一同坠渊。
直到又一声“浣浣”响起,浣妍才猛地转过身,从地上站起,看见五步开外的男子,穿着熟悉的绛红色袍衫,略有凌乱,长发如墨,散乱流瀑,浓眉微皱,略染愁悲,狭长而魅惑的眼眸里卷起一波狂喜的浪。
“煜珩……”浣妍嘴边喃喃道,脚下却不自主地加快步子,一头扎进煜珩怀里。
被修长的手臂圈住抱紧,浣妍闻到熟悉的桂香,终于找回那份莫名的安心感,方才所有的担忧和焦虑好像被浇灭的烛火,只剩一缕青气幽幽飘散在空气里。
“真好,你还活着。”煜珩一声叹息,下巴抵着浣妍的头,语调里满是疼惜伤怀。
浣妍顺势将头靠在煜珩胸前,轻声道:“真好,你没进那洞。”
将浣妍的头抬起,煜珩凝眉仔细瞧着,狭长魅惑的眼一眨不眨,眼神里漫过迷惘,漫过疼惜,漫过了然,最后漫过宠溺,全部皆是温柔地流进浣妍眼中,逼得她眼中再也盛不下,滚热的泪珠滴滴滑落,却见煜珩嘴角勾起促狭的笑,开口道:“我方才一直在想浣浣掉下来,若是脸先着了地,那可要摔成什么样,如今看来应不是,只是这哭花的一张脸,我瞧着又像是了……”
浣妍:“……”
咬牙从煜珩怀里挣月兑出来,扬手挥袖,恨恨擦掉泪珠子,浣妍没好气地瞪着煜珩,决计从此刻起,再不和他说话,尤其不能再落泪,太输士气了。
这歪狐狸,每次都是这样,原本无限温情的劫后余生相拥而泣的美好场面,自己还正陶醉煽情地落着泪,他应该抬手为她拭去泪水,说一些山盟海誓之类的话,然后二人再紧紧相拥,却要被他这样毒舌地破坏掉,真是恨得她牙痒痒。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煜珩,一脸云淡风轻地俯身向神兽媪看去,对她的怒目视之完全无视,然后若无其事地叹道:“唔,这便是那神兽媪吧?”
浣妍瞪了他一眼,将头扭向一边,然后听见煜珩继续道:“不过瞧着似乎不太友好呢,它倒是挺喜欢你。”
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蹭着,浣妍无奈扭过头,看见神兽媪正站在她身侧,用它的鼻子蹭着她的脚踝,不时地瞪一眼煜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