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素来恬静乖巧的少女此时脸色晦暗不明,深思的表情格外严肃,世子夫人不由凑近了过去,轻道:“欣姐儿,是不是听伯母道起贵嫔娘娘,让你想起了过去的事?”
乐欣抬眸望她,眸光动容,语气惆怅,“是啊,也不知怎的,自打进了府,晚上总梦见姐姐。”
“哦?”
世子夫人神色微动,好奇柔语道:“都梦见些了什么,惹得你这样伤心?”
“姐姐在梦里不停的说,”乐欣故意停顿,目光紧紧锁在眼前人身上,在对方专注凝视的视线下,徐徐接道:“姐姐让我不要做第二个她。”掌心松开,原抓着的碧山核桃从炕几上滚落,在踏板上的粉莲杭缎的绣鞋边停下。
“大伯母,您说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握住章氏的手,乐欣表现得十分依赖,“我知姐姐待我不放心,现儿见我在府里生活得如此好,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替我高兴。但姐姐终究是人母,想来更牵挂的必是三殿下……”举着的帕子抹了抹眼眶,释然笑着又道:“不过家里待我都尚且如此呵护,想来皇后娘娘在宫里亦是会好好照看殿下的,毕竟姐姐相信娘娘,大伯母,您说是不是?”
这话的意思直接明了,乐欣在赌。
她赌,在德公府没有寻到她们所要的东西前,不敢冒丁点的风险,所以无论是宫里的三皇子,还是齐府里的自己,她们都得尽量保平安。
更精确的说,应该是务必保平安。
连自己的情绪变化,都能这般重视,更何况是姐姐的亲生骨肉三殿下?乐欣要他们相信,在姐姐心底,必然是儿子的重量胜过自己这个妹子!
“欣儿,贵嫔娘娘真的托梦给你了?”
世子夫人狐疑的望着眼前少女,那双灵动纯真的乌瞳内,流露出来是浓浓的无辜纯真,此时正满含期待的望着自己。
乐欣重重点头,纳闷的再道:“大伯母,姐姐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章氏心中滞然,面上则露出抹略僵的笑容,“这个,欣儿你也知晓,贵嫔娘娘是得重疾去的,她的意思大概就是希望你无病无灾的。”
“是吗?”。
乐欣轻轻的反问,心里却觉得好笑,这个章氏,竟然寻了这样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不过没有再暗地强调进宫的事,想来就是有所意识,她亦不好再深说。
“对了,大伯母您方说三殿下年纪小,那在宫里岂不是很危险?”
世子夫人后背微怔,盯着身前的少女有些不知所以,心思转动。齐贵嫔素来严谨,她手里掌握着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却只要求齐家照顾好齐乐欣,反不曾提及三皇子。
她去的时候,若不是皇后无嗣,若非出于同宗,若非她生前乃圣上最宠的女人,皇后亦不会主动要求抚育三殿下。
齐欢那么聪明,必然能预料到她身
内的情形,怎可能不替她儿子筹谋?
定是自己等忽略了什么!
乐欣见其脸色越发不好,不由细问道:“大伯母,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世子夫人忙敛去神色,只是眉宇间的那份忐忑根本就掩饰不了,心底多了怀疑,分不清三殿下留在凤坤宫到底是益是敝,恨不得立刻进宫,同皇后商议。
章氏被搅乱了心绪,漫不经心的与乐欣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她先回别翠居。
没多久,世子夫人就匆匆去了永清堂。
乐欣从隐处走出,望着章氏那急促的步伐,唇角就勾起抹冷嘲。
早在想明梦境里画面的时候,乐欣就肯定德公府对已故的贵嫔非常忌惮。她虽不知姐姐到底埋了多少暗线,但很清楚有些秘密的重要性。否则,如杨家那样的盛誉地位,亦不可能让家中子弟来蒙骗自己感情,而后趁着新婚当夜就急急想弄死她。
自己死,德公府就会亡!即使不身败名裂,但定是个齐家难以承受的打击。
有了这层意识,她再没有寄人篱下的自卑感。
望着那群人的背影,乐欣咬牙暗道:最好不要让她查出,姐姐的死,与齐家有关……
秋花站在八姑娘身后不远,盯着少女凝神的背影,心里就极其不安,甚至有股慎人的感觉。世子夫人到底与八姑娘都说了些什么,进屋接主子出来时,两人间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偏得自家姑娘依旧若无其事的和世子夫人告别。
乐欣转身,对上后者凝眉深思的目光,淡笑问道:“怎么,想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语气却极冷。
秋花忙垂首,“奴婢不敢揣测姑娘的意思。”
“记得本分,最好不过!”
事实上,将秋花收为己用,确实灵便很多,她在身边相伴,可以糊弄其他人的视线。
夜晚从永清堂请安出来后,乐欣就借听说锦鲤池那边添了灯要去观赏为由,逗留在园子里。身边原带着的是秋花,但她终究多了份疑心,就连铃兰亦捎了出来,让她陪着秋花留在这,自己则往琼空阁去。
举止不似早前那次畏手畏脚,即便被人撞见,乐欣亦是不怕的,终归是思念旧姐。
这是德公府乐见的场景。
推门而入,院子里漆黑一片,有种萧条冷肃的感觉,让人不免止步不前。周边静谧无声,看不出有人的痕迹。
离和丽珠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乐欣就靠在院门后。
须臾,被云层遮住的弯月稍移,洒下如水的淡光,乐欣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千秋架,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姐姐是个不容易的,在青山县时因她们娘亲怯懦,身为长姐的她既要应付叔婶,还要照顾自己、安慰娘亲;等到了京城,以齐家女的身份进宫,三年来怕是没少受德公府与齐皇后的干预,定然是身不由己。
待等离开人世,上辈子依旧守在自己的身边,助她宠她。
乐欣突然有些鄙夷自己,早前在是易敏堂,世子夫人暗示进宫照顾三殿下时,她是有私心的。
她不想进宫,无名的就是由心底里排斥这等观念。
静静独处想了许会,依旧见有人进院,乐欣眨了眨眼,轻道:“丽珠,我知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