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李牧等人就直接被嬴政引进王宫之中,论功行赏,蒙骜因立下不世之功,既有除去庞煖,挡住赵国十万大军在前,又在破六国联盟,砍去赵国臂膀在后,因此封信成君,统秦国十万军马,任上造,食扈六百户,享年粟米八百石,太原为其封田。王翦此趟战事初露头角,封卫尉,官拜九大上卿之一,掌管卫司令、司马令二职食扈六百户,年粟米四百五十石。而李牧则是仍受封武安君称号,除去他手下五千精兵外,嬴政另拨六万大军到他麾下。李牧初一听封赏之时,惊了一跳,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趟投降秦国,虽为形势所逼,但仍该受人歧视,自己手下精兵,一般照君王疑心来说,该是给他打散之后,再收编到其它将军麾下。谁料嬴政如此大方,不止是不怕他反叛闹事,不但没有拆散他手下士兵,反倒另拨几万人马到他手下。
李牧此时心内倒当真生出一丝感激之情来,连忙上前就要婉拒,他在赵国几年,至今还未受君王信赖受封武安君称号,这武安君原是前秦时期大将白起的封号,嬴政此时却一下子策封于他,令李牧心里微感不安,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前去请罪,另一头吕不韦就已经极为不满站出列来:“王上年纪幼小,难免有做事不周到之处,不过这武安君封号却是不能擅自予人,李将军虽然能征擅战,不过毕竟来秦时期日浅,又未立下大功,王上此举,轻率了!”
吕不韦一向势大,为人又极为跋扈,当场不给嬴政脸面也不是一两回的事情。此时嬴政已经年满二十,他却仍旧如此目中无人,也实在太过嚣张了一些。赵高原本正念着受嬴政示意的册封,吕不韦这站出来一说话,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殿中顿时死一般的安静。李牧心内坦然,原本这样的情况他是早就料到的,初来秦国不受人排挤才不正常,他也并不以为意,站出列来,冲嬴政拜了下去:“大王隆恩,李牧死不足以为报,不过吕丞相此话不错,臣初来秦国,尚未立下功迹,此等封赏实在太重,臣不敢当。”
嬴政在吕不韦出列之时并未恼怒,反倒是心下冷笑,无意中看了站在一列,穿着侍人衣裳的嫪毐,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嫉妒焦急之色,显然如此之久封赏还未落到他身上,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嬴政看了他一眼,眼睛眯了眯,又看了吕不韦一眼,当下嫪毐心领神会,他早恨吕不韦多时,当日在吕不韦府上,此人轻视他过矣,拿他当一个逗趣讨宠之人,嫪毐虽碍于形势,讨好卖乖,不过心里却最恨人家轻视自己,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势,哪还有不猖狂的道理,更何况此时吕不韦多嘴,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大王不耐烦他多时,嫪毐一心讨好嬴政得到荣华富贵,此时看嬴政脸色,一下子跳了出来:“大胆吕不韦!大王心中自有公断,何须尔等多言?汝不过区区一相尔,居于大王之下,竟然敢质疑大王决断,岂不是以下犯上?”
此人早恨吕不韦生事,他原本等着嬴政封赏,自己轮到李牧之后就已经十分不满了,谁料吕不韦还横插一脚,更令嫪毐害怕的,却是吕不韦出言打断李牧封赏,他早恨自己多时,说不定轮到自己封赏之时,吕不韦还会生出事端,此时倒不如借着这事儿,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到轮到自己封赏之时,事情才不会出了纰漏!
他原本虽有些小聪明,但小人得志,难免有些轻忽大意,这样一声大喝,当下令吕不韦目眦欲裂,恨不能当下拨出腰后长剑,一剑将这小人砍死才好消自己心头之恨!吕不韦的仇恨值迅速被转移了,心内顾不得对付嬴政,反倒是将嫪毐给恨上了,嫪毐原本就因自己出身问题,不容于他,如今又因赵姬原因,二人之间情况早就势成水火,嫪毐又有争权之心,哪里能叫吕不韦容忍,杀他之心越发浓厚,此时好不容易才将心里的各种杀意按捺了下去。
而李牧见原本与自己说话之人是嫪毐,心内不止是不感到感激,反倒更是恨他几分,原想上前再度拒绝嬴政的加宠,嬴政却是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燥,令赵高接着将封赏念了下去,嫪毐不意外的,因平叛成峤之事有功,被封长信候,以山阳郡为食扈,可扩召门客,又以河西一郡为其封田。嫪毐听得满面红光,此时秦国封君候的规格有多严,光是看如今朝内不过聊聊无几的几个人就能看得出来。吕不韦还是当初散尽家财,为嬴楚多方谋划,才不过得来了一个文信候为职位,由此可见这封候之位有多难,可见一斑,却不料自己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连伤都没受一个,就平白得来了这样一个候位,当下兴奋得直欲发狂。
而与嫪毐心情完全相反的,则是吕不韦气得眼睛通红,嫪毐这样一个小人,嬴政竟然如今让他与自己平起平坐,若不是他的手中还无实权,不过是个虚名,简直都可与自己并驾齐驱了。吕不韦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嫪毐不过是太后的面首,一个假侍人,也能混到如今地位,更是坚定了他要杀嫪毐之心,他心中杀意翻滚,嫪毐却是一心沉浸在欢喜之中,并未察觉。嬴政瞧在眼中,心里不由冷笑,这二人终于正式开始斗上,只要吕不韦对嫪毐生出了杀意,从此他自是可以安枕无忧,只是坐山观虎斗,也算是除去其中两个心月复大患,当下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些笑容来。
继嫪毐之后,接下来是除了蒙骜等人领头之外的三军封赏,其中张唐等人自然也是居功甚伟,多年郁郁不得志,这位将军总算是在有生之年做对了一件事情,算是正式出现在嬴政面前,官进两级拜卿,又进爵一级,风光无限自然是不用再说。其余诸人,只要此次出征而又未参与成峤之乱的,各是进爵一级。
而成峤叛乱之后,夺长安君称号,嬴政又剥夺成峤名字,赐名为成蟜,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三军赐赏过后,李牧嬴政私下里吩咐,趁着章名宫大殿外众人欢喜畅饮,早已醉得今夕不知是何年时,来到章台宫后殿之内,嬴政此时洗去了满身酒意,又恢复了冷静清明的形象。李牧还是头一次正式私底下拜见这个年轻而冷漠的君王,他年轻而俊美,身材高大挺拨,器宇轩昂,一举手抬足间,君王威势不用房间渲染,亦不用那高高在上的袍服展现光华,自然是威仪毕现。光是凭这一份气度,亦足以令李牧甘心佩服他以小小年纪,能收拢蒙骜那样死心踏地而又有才华的人为他所用,就凭这一点,李牧行礼时,也算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政冒昧召卿前来,是想有要事重托于卿身上。”嬴政令人煮了热茶,置于李牧案几前,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政虽说封卿武安君称号,但以卿之才华,并不仅此而已,因此封地之上,还要斟酌一二。”
李牧刚从地上起身,一听这话,险些又跪了下去,他眉头皱了皱,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原本被秦王封为武安君,就已经足够招人耳目,他并非是为秦国立功而得来这称号,反倒是投降的叛军,这待遇也实在太优厚了一些,李牧就怕树大招风,惹人注目,说实话,这武安君称号他也并不想要,虽然称号难得,但他此时只是一心想要报仇,对于虚名荣华,倒并不当真看在眼内。嬴政自然也看出他的脸色,不紧不慢的将手中卷帛摊了开来,示意赵高与李牧递了过去。
见嬴政脸色,李牧到嘴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被地图上那用朱砂色笔勾出的图案吸引去了视线,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来。嬴政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细小的笑纹,他原本面相极冷,但相由心生,他此时并不是历史上原本的秦始皇,因此眉宇间虽有阴霾,但并不会让人望之而生畏,反倒是显出一丝磊落与威严之色,此时轻轻一笑,冷淡中亦透出无限高贵来,虽然穿着简单的袍服,但仍旧是不由自主的让人心生诚服,他动作轻柔举了青铜盏抿了一口其中的热饮,那盏上两只兽口衔咬着的铜环因他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嬴政看李牧激动到身子颤抖了,才漫不经心道:“此处邯郸城,政念及乃是卿之旧国,卿乃重情重义之人,原本不该以此处作为卿之封地,让卿操劳,不过……”
嬴政话未说完,李牧已经重重的一头叩在了地上,长叹了一声,深深鞠躬:“大王隆恩,臣亦厚颜一回,求大王将此地赐为臣之封地,往后必定誓死以报大王恩德!”他因激动,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原本李牧该是淡薄名利,不被嬴政利诱所打动,但嬴政拿出来作为封地的,却是他此生注过无数心血的赵国都城邯郸,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带领将士们守卫邯郸之时的情景,邯郸城如今虽然已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但它在李牧心中意义不同,因此嬴政吊下来的饵,李牧心甘情愿吃了,而且吃得无比的感激。
他原本带着五千精兵,虽然碍于情势所逼,不得不投降秦国,但李牧心中的骄傲却是不允他这么一边得着原本敌国的封赏,一边却又要为秦国做事的煎熬,此时却不同!若是嬴政当真以邯郸城为他封地,纵然邯郸城如今不过是一座死城,也足以令李牧将性命用来报答嬴政的恩德,愿意为他马前卒拼死效力,若是将士们得知自己还能再回故都,心内恐怕对秦王也是死心踏地,就算明知这是嬴政收买人心的举动,众人恐怕也会生出士为他死而后已的想法来!
李牧千恩万谢的接过了嬴政的封赏,小心翼翼的将那份地图,当做宝一般的放在自己胸口最贴近处,嬴政瞧他脸色,眼里不由又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的这丝谋计光明正大,并未藏私,李牧就算是知道他打算,也会对他感激不已忠心耿耿,能将这员不逊于白起才能的大将收服,嬴政如今也算是又增添了几分势力。李牧收到封赏之后,又与嬴政坐谈了一阵,他此时才得知为何蒙骜对嬴政如此忠心耿耿,那样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原本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辈,却愿为他背负骂名而在所不惜,如今他自个儿感受到了那种恨不能为嬴政头可断血可流才好报大恩的感觉,才得知蒙骜心中想法,不由对蒙骜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此时满心放在重建邯郸城之上,也没什么心思再留下来,嬴政自然瞧得出他是想回头与赵人分享欢乐,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极有成人之美的雅量,挥手将他放了回去。李牧自然是感恩戴德,他这样的人不认主则已,一认主则是忠心无比,纵然是死亦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好汉,他嘴上虽然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但从眼神就能看得出此人性情最为刚毅正直,此时嬴政放他离开,李牧心中感激,跪拜之后并未停留,连忙就往自己在咸阳城处嬴政临时分派下来的府邸赶去。
此时赵人之中五千精兵早已与蒙骜部下混成一团,众人酒酣饭饱之时,又有咸阳城中热情而大胆自荐枕席的姑娘们,不过一日功夫,原本还算生死大仇的两国人顿时好得跟亲兄弟似的。酒肉与女人一向是拉近男人之间关系最好的枢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