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魔女 楔子

作者 :

神偷与神骗

万俊儿姓万俊,不姓万。

冷风吹过房檐,吹得瓦片呜呜做响。

万俊儿躺在屋脊上,借着月光下的阴影掩盖着自己。

他身底下就是他觊觎已久的东西——南宫家的绿如意。

绿如意由一块翡翠磨成,通体晶莹剔透触手生温,南宫家家传十一代,代代一帆风顺就因有此宝物镇宅辟邪,当真十二分灵验。

但万俊儿不想知道这么多,他只知道,他身下的屋子里不仅有绿如意,还有七十八个胜威镖局的好手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子中央的绿如意。

另外还有十一人分别守着十一盏灯——南宫家耗费巨资只为保住绿如意,灯决不能灭。

更何况在三天前,各大赌坊都已设好了赌局,赌起了今晚的结局——赌万俊儿偷得到绿如意的,一赔十七。

这时,他从屋脊上施施然站起身来,他觉得他该做些事了。

子时刚过,绿如意在辉煌的灯光下闪着诱惑的光,八十九人忍不住额上沁出了冷汗——万俊儿自然不会被胜威镖局吓到,但他说过的话又怎能不算数?

忽然,一阵凉风吹开了门,只见一少年一身布袍缓带缓缓走了进来,笑道:“果然是好玉。”

他迷人而亲切的微笑散发着光芒,淡淡的月光正好洒在他身上,宛如披着银色披风的白马王子,若不是他的画像已被看过几千遍,他们简直要以为这便是南宫家的公子哥。

“几位辛苦了,改天我请各位喝酒。”说着,他手中的长鞭已然出手,毒蛇般裹住了绿如意。

八十九人这才反应过来,眼见长鞭已裹住了绿如意,心中更是大急,纷纷呼喝着攻向万俊儿。

万俊儿眼角一抬,轻叱道:“错其锐,解其纷,破!”暗器如雨点般发出,房间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果然,在万俊儿沉着而有诱惑力的声音中,灯光再次燃起,绿如意已不见了踪影。

次日黄昏,万俊儿已换了身青布长衫,坐在金陵最贵的客栈品最好的竹叶青,身边的包袱里自然就是那绿如意。

这时,门被推开,一紫衣少年缓步走进,径自倒了杯酒喝了。

万俊儿笑笑道:“这坛竹叶青花了我二十两,你这一杯就值一两银子。”

那少年又倒了一杯,道:“我慕容还用不着占你这便宜……怎么样?偷到了?”

“当然。”万俊儿将包袱一推,“五万两大同钱庄的银票。”

那少年道:“你小子还真是个赌鬼,还怕我赖你的赌帐?”说着,那少年伸出手指轻掀开那包袱的一角,忽而笑道:“这就是南宫家的绿如意?不对啊。”

万俊儿笑道:“你莫想赖帐……你若不想付钱也可以,只要你开窗大喊三声‘全天下我慕容岩星赌品最差’我就算你付过了。”

那少年也笑道:“用不着。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已从腰间抽出柄绿如意,色泽碧绿,似是比那桌上的绿如意还好着一筹。

万俊儿先是一惊,突听“当”的一声,包袱中的绿如意已被敲得粉碎。

那少年笑道:“看来神偷也有上当的时候。”

万俊儿点头道:“原来真正的绿如意一直在你那里,怪不得你会下五万两的赌注。”

“但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了是你从南宫家盗走了宝贝,你也算赢了。那些赌你偷不出来的,一定得当裤子了。”那少年将绿如意放在桌上,道:“其实这也算公平,只因在你我开赌的时候我还没有胜算。但是总算我跟南宫家的小公子有些交情,这是你没想到的。”

“原来如此,”万俊儿叹了口气,道:“那这一局自然是我输了,过几天自然会将银子还给你。”

“不用了。”那少年微笑着拉起他的手,道:“只要能顶两杯酒就行,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万俊儿望着他的眼睛,心情忍不住也激动起来,道:“好兄弟,喝。”

两人直到深夜才醉倒在酒桌上,万俊儿哪知,此次赌他能得手的最大的庄家就是他——慕容岩星。

公子与公子

洛阳,花街中洋溢着灯光,笑声也虽之传来,碰杯声、掷骰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在一些人眼里,那是欢乐窝,是销金窟,是有钱人才能去的有派头的地方。

的确,能来这里的不是富商巨贾,就是王孙公子,他们到那里是逍遥,是快活,是填充自己无限空虚的精神世界,所以他们甚至从那里向路人丢酒坛。

但决没有一个人敢惹他们,更没有一个人敢惹这里的主人,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是花岱君的朋友。

花岱君,他没有权,但决没有一个人敢不听的吩咐办事;他没有儿子,不过他唯一的女儿是峨嵋如素最宠爱的弟子,已成了最有希望继承掌门的弟子;他的妹妹嫁给了金陵慕容家,如今龙行江湖的日月三剑中有两个是他的亲外甥。

但这只是他受人尊重的一小部分原因。

他自己掌握着整个武林甚至朝廷的秘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绝对有他的探子,只要是活着的人,他这里就有记录。所以,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官员都是万万惹不起他的。

他的探子有年轻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女人,有的是祖辈留下来的人,也有他自己培养的新人——旱灾、战乱、监狱,都是他挑选新人的好地方。

花快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六岁。他的母亲让他和哥哥在药材铺旁等着,结果一去不回,等他见到花岱君时,他已饿了三天。

那时,他曾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

不过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花岱君温暖的大手牵走了两个孩子。

直到一个无月的夜,哥哥因肺痨痛苦地喘息着,花岱君只递给了他一把刀。

银色的刀。

如果他不这么做,兄弟俩都活不下去。

这个理由在他胸中盘旋,在他脑中震荡,他永远不能忘记哥哥望着自己的最后一眼,永远不能忘记那一眼所包含的感情。

每当想起这个眼神,他就忍不住要喝酒。

他听过一个故事:一只小象从小被一根细铁链栓着。长大后,即使它能一脚踏碎铁链,它也从不去想……因为他习惯了——而现在,他的武功比花岱君好,他的名声比花岱君大,他的金钱比花岱君丰富。但他却已注定离不开花岱君。

偷窃、刺探、下毒、谋杀,他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花岱君。就像今天早晨……

鲜红的锦被中裹着一双一丝不挂的男女。女人声声的娇喘姣勾着男人的心,似乎要将他再次灼热。那女人喘息道:“你果然很好,不过你长得那么漂亮,也怪不得……”

他亲吻着她柔软的肩,光滑的背脊,柔声道:“可是我们还不能在一起……我的功夫与他还差很多。”

“我不管,”她的唇堵住了他的嘴,“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他拥紧了她,道:“我也好想,只不过你的主人。除非……”

“除非什么?”

“那本白家家传的《银刃决》,只要有了它,我们就不用怕他们了。”

“真的?”女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真的。”

“好,”那女人咬紧了银牙,道:“我去偷出来。”

男人呼道:“不可,我宁愿不要它,我也不要失去你。”

“你等我,明天我们就走,我不会让我们的未来……”

“你们的未来怎样?”一个冷冷的声音透过锦被传入两人耳中。

女人惊呼一声,看见了她的主人——一个面色苍白,身长玉立的少年。

他正是怀仙山庄少庄主,白术。

白术冷冷道:“赵公子……如果在下没有记错,你应该是花墨轩的花公子,阁下若是想出入我怀仙山庄,根本连鞋都脏不了,又何苦来骗在下的贴身使女?”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男人站起身来,“那你为何不早说?还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我玩你家的女人。”

“她只不过是条狗,”白术看了她一眼,道:“她不值得。”

“赵敬业!”女人蜷缩在被里,呼道:“你到底是谁?”

此时那男人已穿好了衣服,只见他缓缓从衣襟中抽出把小剑,道:“我叫花快剑,你记清楚了么?”

话音未落,女人已软软地倒了下去,窄窄的小剑从被中拔出来,冷得像冰,白得像雪。

“你其实不必这样。”白术模出本蓝皮书籍,“你大可不必花这么大力气,何况她能拿到的只有这个。”

“多谢。若是早知少庄主如此豪爽,在下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他接过书,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龙生龙,凤生凤,名士的儿子也会是名士。白术居然面不改色,直到花快剑的身影消失在怀仙山庄的楼阁间。

就在这时,只听一男子道:“你做得不错。”

“叔叔,”白术转过身子,“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他杀了思思,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如果不放他走,你走得了么?”那男子淡淡道:“这是对白家影响最小的结果。”

“那思思呢?思思就该牺牲么?”

那男子沉默,只点了点头。

小公主

轻盈的云纱漂浮在山尖,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将他们托起。听松涛流泉,环顾四周,但只见莽莽蓁蓁的树林,并未见到溪流。

凤鸣山的形状像一朵灵芝,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山月复中的阳光支离破碎的洒在山间。

此时,一紫衣少年行走在着山林间。那紫衣少年一身松垮的紫色丝织长袍已被树枝撕开了几道,腰间插着一柄看起来像是镀金的三尺长剑。看来此人若非王孙贵胄,便是名门之后。

山林间还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他略略一看,他也偶尔会认出几种植物,如地梅、蚤缀、矮桧、虎耳草等。那紫衣少年心中暗念道:“这么曲折离奇的山月复,若是贸然进来了,定然走出不去。”

这时,只听树上有响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团鲜红色在树与树之间乱窜。这火一样的影子如一枝火箭一般笔直的穿越,‘嗖’一声就不见了。

“大松鼠么?这么奇怪的山,若不是为了讨漂亮老婆还真不知谁会来。”紫衣少年暗暗念叨着。

他继续往上走,但走到这奇怪的山上之后,便如同换了个地方一样。谁会想到这么奇怪的山上竟然会有房子!房子大约有五十多间都差不多大,却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宛如“屋舍俨然”的世外桃源。

正当他惊奇的时候,已经被一群彪型大汉七手八脚的押住,那少年深知此间主人为人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押到中间最大的房子里。

大堂中间摆着张雕花太师椅,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鲜红,怀抱一柄宝剑闭眼斜卧在太师椅上像是在睡觉。但见她全身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面靥上略施粉黛,便照的天日无光,登令人生出三分敬畏,三分艳羡。

直到那少年被他们推推搡搡地押到她面前跪下,她才懒懒的睁开眼睛。但她只用眼角随意的瞟了他一下就马上闭上了,连瞧都懒的瞧他一眼。那少女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随着天然樱色的嘴唇上下翕动,这哪是嘴唇啊?简直是勾人魂魄的魔手!

那紫衣少年似是被惊呆了,支吾道:“我……是向姑娘……”

‘啪’他的一边脸上已经挨了一个耳刮子,奇怪的是,他只瞧见一团红色一闪而过,竟没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谁。待他抬起头,惊讶的发现红衣少女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旁边的大汉喝道:“‘我’也是你自称的?这是我们大小姐!”

紫衣少年捂着被打红的脸,哭丧着道:“我……不,在下。”

那红衣少女用鼻音懒懒道:“嗯?在下?”

“小人。”

他见红衣少女不回应,便继续道:“小人是来向姑娘……”

‘啪’‘啪’像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是挨了两个,竹椅上的少女还是一动都不动,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紫衣少年这次学乖了,颤声道:“小人姓邢,名鑫文。家父名讳上通下武,乃猛虎派掌门,在下久闻林玉儿林小姐貌似天仙,特来一睹芳容……”

这句马屁口气轻薄却恰倒好处,正是最令人动心的一种。

果然,林玉儿睁开了眼睛。这一睁不要紧,明亮的大眼睛在眼窝中转动,妩媚的眼波也闪闪发光。这胜仙子一筹的妩媚当真令人消魂!

不料,林玉儿缓缓道:“你不是来向我提亲的么?”

邢鑫文道:“原来是想,可是见了小姐芳容后就自惭形秽,连想都不敢想了,只想一辈子为姑娘为奴为婢,终了一生……”

不料,林玉儿鼻子却轻轻一哼,道:“大松鼠也配的上你么?”

邢鑫文顿时瘫软在地,不由得满脸通红道:“小……人,绝无……”

忽的,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小姐!”

谁知林玉儿一闻此声,竟是如获新生立即叫道:“好啊!”说完,一翻身站在地上,对邢鑫文笑道:“一起去玩玩。”

只见她可爱窈窕的身姿,鲜红的衣裙登时化做一团火影窜出了门。邢鑫文大喜,紧随其后。

到得跑马场上,只见山谷中翠绿芬芳一派绿意盎然,林玉儿这一点红色在绿海中显得更是可爱。只见她翻身上马,她的马也是全身鲜红。马在飞驰,她的衣衫随风鼓动,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在风中如清泉般流动。

林玉儿在马上时时变幻着各种形态时而仰卧在马上;时而在马上拉弓射箭;时而在马侧面将身体垂下来,有一次头发都拖在了地上。但她像一条鲜红的柔软的绸子,在马背上飘来飘去,似乎另一端系在马上一样,邢鑫文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的骑术!我邢鑫文此生非她不娶!”

正在邢鑫文喃喃自语时,一个长袍右开襟,脖子上带着狼牙项链的大汉哈哈笑道:“小伙子,我们大小姐的听力可是山寨第一。”那汉子想了想,又接着道:“你可知,我们山寨的人很少叫她大小姐。”

邢鑫文奇道:“大小姐不叫大小姐,那叫什么?”

那汉子道:“叫她公主。”

邢鑫文大惊失色道:“难道她就是江湖上人称‘绰约仙子’的小公主……她不是林玉儿么?”

那汉子道:“绰约仙子、小公主,都是她的外号……怎地,不好听么?”

邢鑫文忍不住颤声道:“你既然把这么多秘密告诉了我,不怕我说出去?”

那汉子哈哈笑道:“不怕,因为公主已决定亲自来料理你,现在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啊……”邢鑫文不禁惨叫一声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只听见小公主可爱又动人的声音:“把他直接送去龙潭。”

雪折扇与易天麟

今日夕阳残留下来的阳光,照着这小镇的长街;照着这条街上酒铺;照着这酒铺上斗大的“酒”字,映的天地间一片灿烂。在这一片灿烂间,天与地,山与水,善与恶的界线已将模糊,几乎融为一体。

这酒舍里没有什么生意,那肩上搭着一条汗津津的毛巾的酒保,正伏在柜打瞌睡。

不过,那边桌上却有位奇怪的客人。那客人虽然年轻,脸色却异常地苍白,眉心间却始终有种说不出忧郁。

他是第一次来喝酒。但除了酒,他连一文钱菜都没叫。他并不缺钱,他的佩剑的鞘是纯金的,剑柄上镶的宝石是货真价实。剑的锋利已经让任何想打它主意的人躺在他的剑锋下。

他身上的衣服纵不能与龙袍媲美,也足以买下这家酒馆。

——能穿这样一件衣服的人,怎会来这种地方?喝这里的酒?

可是他偏偏来了,而且也不像是随时能走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脑子出了毛病,那定然是别有用心。

忽听得一阵缓慢的马蹄声,十三个劲装结束的锦衣汉子与四辆马车一齐停在在酒店门口。第一辆马车上还插着一面绣有黄底红线的大公鸡镖旗,在空中迎风招展更增威风。十三人纷纷下马,其中一紫衣汉子草草扫了两眼酒铺,粗声道:“大哥,这地方靠谱么?”

那红面汉子还未说话,一瘦汉子已抢着道:“曹贤弟,这洪老大说的话也能有假?若不是这里,他娘的,我高铁刀把这双耳朵给你剁下来。”

那紫衣汉子哈哈笑道:“老子要二哥你的耳朵干吗?卤过切丝下酒么?”

高铁刀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嘴里叫着:“你女乃女乃的把我当猪头肉了!”

那紫衣汉子正要伸手招架,不想那红面汉子洪老大手中的马鞭虽后发,却先至,且力道奇大无比,竟把高铁刀的身子硬生生扯了回来,沉声道:“曹三猛,自己兄弟闹什么,快等来客人是正经!”

那紫衣汉子曹三猛呸的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一步跨进门槛,嚷道:“女乃女乃的,来二十斤酒,十斤牛肉,快!”

那年轻公子半张着眼睛似是已经醉了,见三人进来,居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横在洪老大前面,沉声道:“你们走。”

高铁刀、曹三猛心中大惊,忍不住心道:“莫非就是这小子?”两人心神一合,纷纷拔刀。

狗叫得越凶,就说明它越害怕,只听曹三猛大喝道:“哪来的无礼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一招‘大漠飞鹰’向那公子横扫过去。

那年轻公子只袍袖一挥,轻轻巧巧将那力道蛮横的一招化的无影无踪。那年轻公子又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说。

高铁刀大惊,心道:“这小子果然来了!”当下给曹三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与自己合作,毙了这小子。曹三猛会意,两人猛地挺刀而出,一招‘鹰鹫倚山’向那年轻公子攻了过去。

那“鹰鸠倚山”是鸡鸣镖局的三十年的老镖头洪一铭,取老鹰、秃鹫双双倚山而生之意精心所创,自是精妙绝伦,但那知那对手的武功也竟是不弱。只见那年轻公子身如软剑,周旋在霍霍刀光中,忽然伸手点了高铁刀的穴道,接着,手指在曹三猛刀上轻轻一弹。曹三猛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刀刃上传来,手上一个把持不住,向那年轻公子身后劈去。

那年轻公子冷笑一声,卷身闪躲。不成想,那年轻公子身后,正是挺着刀却动弹不得的高铁刀。曹三猛大惊,但手中的刀子却哪里收得住?

突听噗的一声,两把刀子同时插进两人的身体,一时间鲜血激射,溅的木桌上、墙壁上、泥地上点点猩红。楼上的老板娘登时吓得尖叫起来,小二也早已躲了起来。那十余名压镖汉子纷纷亮出兵刃,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却是谁也不敢动一下。

“难道天魔圣教中竟如此厉害的人物?”他心中虽惊,表面上却只‘噫’了一声,上前拱手道:“公子年纪轻轻,身手俊的很呐。”

那年轻公子微微作揖道:“几招三角猫的把势,前辈见笑了。”

洪老大向那十名汉子挥了挥手,随即对那年轻公子道:“公子言重了……老夫响马一生,从未遇到如公子这般年少有为之人,不知公子可否不弃,与老夫交个朋友?”说着,已伸出手,等他来握。

那年轻公子知洪老大这一招自是试他内力来着,一瞥之间见他手上无异,借着酒意,便伸手来握。两人心中揣着敌意,同时一运劲,洪老大登时手臂一震,全身如遭榔头敲砸。那年轻公子却仍面带微笑,显然是占了极大的上风。

洪老大心道:“这小子内力像是江南易家的嫡传,但易家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与魔教有瓜葛?”

两人举杯对饮了三杯,洪老大笑道:“公子年纪尚轻,武学造诣却如此了得,让人佩服,佩服。”他仔细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公子可是姓易?”

那年轻公子道:“在下姓莫,并非姓易。”

洪老大一喜,心道:“原来你并非易家之人,便是害死了你,也没多大麻烦。”面上却微微皱眉,道:“不知莫兄弟为何要对我家兄弟如此认真?”

“在下只怕有人扫了酒性,并非有意伤人。”

他淡淡地叙说,仿佛这就是最正当的理由,气得洪老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笑道:“那是我兄弟误会了。不过请莫公子以后可要手下留情了。”

那年轻公子拱手道:“多谢前辈教诲。”

忽然,只见洪老大冷笑一声,唰的拔刀而起,喝道:“小子!你已中了老子的独门毒药‘碧波散’。你内力之强倒也可在当世罕逢敌手,但只可惜此时你内力越深厚,发作得也越快。”

那年轻公子一惊,忍不住一阵抽搐,喘息道:“你为何要害我?”他右手做鹰爪状狠狠地扣着桌子,只听喀的一声,那桌子竟生生被他掰下一角。

洪老怒道:“装疯卖傻,你师父派你来的,是不是?”

那年轻公子脸色骤然变全白了,双手不住颤抖着,颤声道:“家师……知道我……来这里?”

洪老大朗声笑道:“是那老不死的竟派个盏鬼来,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年轻公子疼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嗄声道:“在下的确好盏,但前辈不可以侮辱家师。”

洪老大将刀指在他胸口,喝道:“到此刻你还护着他,你天魔圣教的人果然是好汉子。”

那年轻公子不住喘息,道:“你若给我解药……我还可……放你一马……”

洪老大大笑道:“这些小把戏还吓不住某家。”

突的,那年轻公子冷冷一笑,手掌忽然穿出,掌力凌空向洪老大袭去。洪老大全无防备,竟整个人被打的飞出了三四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下兔起鹘落迅疾无比,实是大出洪老大意料!

那年轻公子一跃而起,道:“晚辈礼数已尽,想来家师是不会责怪晚辈了。”

洪老大大奇,道:“你不是……天魔圣教的人?”

那年轻公子道:“恕在下孤陋寡闻,实在不知天魔圣教。”

“那你怎会有我独门解药?”

那年轻公子微微一揖,摇头道:“前辈难道不知道避毒珠么?”话音未落,已从怀中缓缓抽出一把折扇。

白如雪花的折扇。

洪老大眼前一黑,喃喃道:“避毒珠?……你是雪折扇……”

未等他把话说完,扇上已溅满了鲜血,一滴滴地滴到地上,他纯白的衣衫上,仍无半点血迹。

半点都没有。

他厌恶地扔下扇子,像扔掉一堆垃圾。

他杀过很多人,所以很厌恶这项职业,但他更恨暴力和威胁。

不过,上天仿佛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他讨厌杀人,杀人却偏偏是他的职业;他憎恨暴力和威胁,这两种事物却偏偏充斥着他的生活。

他的出生就是不被祝福的,成长中的不幸更让他的一生注定被人控制,包括他的感情。

虽然他也曾轰轰烈烈地爱过,但那个女人却注定不是他的,每次在她身边走过,他就感觉自己像死了一样,没声音,不能动,只有一道混合着血的泪从心中淌下。

现在,他垂首走了出去,没有人敢拦他。

一个都没有。

走得半里路,那年轻公子来到一棵老槐树下,却不知发了什么疯,连环出掌击向树干出,竟将那树干生生震断,大声道:“莫灵风!你个混帐!天樱她那么好,你对的起她吗!?”吼声刚落,他就像一堵倒塌地墙般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将醒未醒之时,一道金灿灿阳光射入他朦朦胧胧的睡眼,抬头一看,已是正午。那年轻公子眉头微微一皱,恨声道:“糟了。”

一阵银色旋风从江面上掠过,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涟漪。

阳光照在“丰美阁”的漆金招牌上,那阵银色的旋风停在这条街道上。

厅房中,摆着十几张雅致的桌子,分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桌布,每种颜色各两张。而这酒店除了桌布也无异样,饮酒的人时而谈笑从容,时而低低窃语,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切看似平静,却惟有他们自己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能在这里喝茶的人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也不例外。

那年轻公子握剑从容进去,随意地找了张桌子坐下,将剑横放在自己面前,剑尖朝着门外。

他打了个手势,伙计看了看桌上的剑,立即跑了过来,态度极为亲热,道:“客倌要什么茶?”

“还魂茶。”

“好嘞,客倌您稍等,这就给您上来。”

那伙计走后,他才发现,与他坐同样颜色桌子的是个老头子,面皮焦黄,几根胡须疏疏落落,油渍麻花的衣服像是十年来从没洗过,正向自己裂嘴微笑。那年轻公子礼貌地点头示意,算是回应。

突然,门帘被撩开,一个又矮又胖老板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只见那胖老板径自走到那年轻公子旁边,笑嘻嘻道:“你还是来了。”

那年轻公子只是象征性地答道:“嗯。”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十四张桌子已全部有人坐定。不知怎么,刚刚明明还是艳阳高照,却突然吹进来一阵阴风。也不知这阴风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自己将门关上了。那胖老板环视四周一圈,走到众人中间,拱了拱手,道:“今日与大家相会,真是幸会,幸会。”

那年轻公子淡淡道:“请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胖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肉也不那么臃肿了,大声道:“那就开始。”

‘哗’一条巨大的条幅自二楼滑了下来,黑色绒缎做的底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毒’字,当真银钩铁划,刚劲非凡。众人齐声喝道:“好!”

正当众人喝彩之时,帷幕后正有一少年正注视着内堂的一切,昏黯灯光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他双手背后,轻轻道:“气势差了一点。”

旁边的身材矮小佝偻的老管家一惊,颤声道:“少爷,你来了。”

那少年微微颔首,道:“嗯。”他口中答应着管家,目光却在扫视大厅,喃喃道:“四川唐门唐凝凝、金门毒娇、泰山王、蛇蝎道人达步文、白真人白马灵……来得还真全。”

终于,他的目光停在那年轻公子身上,微微皱眉道:“那男子是什么来头?怎地没见过。”

老管家翻了翻手中的本簿,眯眼看了看,道:“他是仙药山的莫灵风。”

少年继续凝视着莫灵风,道:“没听说过。”

老管家摇头叹道:“这莫灵风自三年前出道以来便连连残杀成名人物。传说他杀人时喜穿白衣,鲜血溅出后,总会溅在折扇上,被遗弃在现场。当人们发现这雪白的折扇染血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名雪折扇,但也有称他血折扇……以花墨轩的实力,也最多查出了他们师父自称百药仙人。”

少年思索片刻,冷冷道:“咱们可派人查过?”

老管家长叹道:“派去的人不是从此音讯全无,就是半死不活地回来。问起他们来,他们就会说一句话而已。”

少年道:“什么话?”

老管家道:“‘瞎子,小瞎娘好厉害。’听起来是个丫头,唉……不知那丫头的心究竟有多狠,直到把人折磨的像个肉球才罢手。那几个探子有的被熏聋两耳,有的被刺瞎双眼,有的舌头还被割去一截,简直,唉……没法说……”说着,他抚着胸口,轻轻地咳嗽。想来,是当时探子血肉模糊之惨,此刻念及,犹有余悸。

少年心道:“世间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小姑娘?想是生活之苦无处发泄的半老徐娘。”当下皱了皱眉头,听那胖老板朗声道:“易中正易老爷已经退出毒界,不再干预毒界的纷争……”

话还没说完,下面已经一片哗然:“妈的,老头子不来怎地进行?”“易老爷怎地了?这就服老了?”“说不定是那易天麟干的好事!”“他走了,毒界纷争怎么办!”

唐凝凝眼波流转,忍不住笑了,大声道:“那就由我唐门来做毒王了么?”

胖老板笑了笑,脸上的肉又臃肿起来,道:“当然不是。这次大会由我们家大公子易天麟主持裁判。公子请……”

随着这一声“公子请……”,一阵风撩起了帷幕,一条白色影子从帷幕直直闪了出来。

莫灵风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冒出一身冷汗——连他也无法瞧清这人是什么模样,更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迅急的身手。

众人也被这急速的身手惊呆了。想四川唐门的唐凝凝、金门毒娇、泰山王、蛇蝎道人达步文、白真人白马灵,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代高手。但不知怎地,在这少年面前,竟有些害怕。

待易天麟停下,人们才看清楚,这公子大约二十二三的年纪,生的却十分冷俊,乌黑深邃的双眸、浓密的眉,含蓄的透出高贵与优雅。

易天麟微微作揖,缓缓道:“各位,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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