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一共有三个人,面相都很普通,穿着黑褐色的皮袄,带着毡皮风帽。头发和眼毛都被风雪糊住了,刚一进来,就带进一阵冰冷的寒气。
这三个人看起来都很和气,一进门就笑眯眯的冲着小舟打招呼,说自己是过路的路人,风雪太大了,被困在了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抖动风衣上的积雪,清新的雪沫落在火堆旁,被烤的滋滋的响。
小舟看了三人一眼,然后这笑着招呼起来,亲热的就像是遇上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然而暗地里,她却悄悄的转过头去,对着那位姓白的公子郁闷的挤了挤眉毛,无声的用口型说道:“有麻烦了。”
三个人坐在火堆的另一边,水囊里的水都已经被冻成了冰块。他们在木屋里找到一只断了把手的茶壶,抓了一捧雪放在火上煮。一边烤火一边等着水开,然后故作轻松的闲聊,预测着这场倒霉的大雪要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小舟坐在白公子的身边,小白则蹲在她的身前,虎视眈眈的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喉间不停地发出呜呜声,看起来对这三个闯入者极为不满。
小舟一边冲着那几个人抱歉的笑着,一边揉着小白的下巴,然后微微侧头,对那位姓白的男子小声说道:“是你的对头吗?”。
她的声音极小,嘴几乎贴在了白公子的耳朵上,脸上明明是笑眯眯的,可是出口的内容却和他的表情完全不搭调。
白公子却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淡淡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来安抚的模一下小白。
“来者不善啊,”小舟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说道:“外面还有十几个人,待会若是动起手来,你跟在我后面。”
白公子闻言微微一愣,突兀的就转过头来,却忘了小舟还半伏在他的耳边,薄薄冷冷的唇轻轻的擦过,就印在了她的唇角上。
两人顿时一愣,小舟触电般的往后退,手腕撑在地上,却一不小心按在一截圆木上。只听轱辘一声,她的身子猛然向后仰去,袖子上的皮毛滋的一声,就被火烤的焦了。
一只手闪电般的伸过来,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腰。
“小心。”
他在耳边轻声说道,然后放开手,手指修长且白皙,轻轻的为她弹去她袖口上的一缕灰尘。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流氓却为这一个动作而没种的红了脸,她有些别扭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玩命的揉着小白的脑袋。
小白头上的毛被她揉的乱七八糟,有些恼怒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主人,刚刚想要发表一些不满意的意见,却见宋小舟正以一种更凶狠的目光狠盯着它。它的勇气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憋憋屈屈的就蔫了下去,可怜巴巴的哼哼了两声。
屋子里很静,火堆烧的很旺,呼呼的响。外面的风雪中夹杂着某种异样的声音,好像有人踩在了枯枝上,尽管这声音很小,在这样的天气里,这声音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如果耳力过人并且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到那种枯枝断裂的清脆声。
小舟双手托着腮,看着火红的火堆。姓白的男子则是微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小白被小舟蹂躏了一会,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似乎也睡着了。
对面的三个人也静静的坐在原地,或靠着墙,或抱着肩膀,或拄着刀,屋子里安静的像是寂静的坟。
一只枯枝爆开一丝火花,啪的一声,就像是死寂的湖水中的一颗石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夜枭的嘶鸣。几乎在同时,对面的三人猛的睁开眼睛,雪亮的长刀一把拔出刀鞘,然而还没等他们壮声势的一脚踢翻茶壶里的开水。原本坐在地上发呆的小舟突然像是一只矫健的猫儿一般,整个人弹地而起,已是跃上半空。
“砰砰”几声,门板和窗子都被人一脚踢碎,几个利落的身影同时跃入,长刀上闪着锋利的光,劈头就向两人砍来。
而就在此时,白公子仍旧在原地安静的坐着,直到第一个冲进来的人已经冲到他身前三尺之地,他才缓缓的抬起了左手。
宽大的衣袖之下,几道银光闪电般射出,牛毛般的细针嗖嗖的刺入了刺客们的咽喉,所有的动作在一瞬之间止息。第一个人瞪大了眼睛,晃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倒下去,第二个人已是趴在了地上,而第三个人此刻人还在半空中,就已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大头朝下的就倒向火堆。
一只枯枝灵巧的一挑,恰好将已经烧好水的茶壶挑到了地上,动作迅疾且平稳,茶壶里满满的沸水竟没有一滴洒在地上,也正好躲过了第三个人不开眼的身体。
当所有由门外冲进来的刺客都躺在地上的时候,小舟刚刚挥着匕首挑断了最先进屋那三个人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屋子横七竖八的人影,不由得一愣,然后一扬下巴,笑道:“行啊你。”
白公子扬了扬手腕上的暗弩,说道:“功夫不行,总要想点防身的办法。”
小舟仔细看着一人喉间那只细弱牛毛的银针,感兴趣的问道:“这上面喂了药吧,什么药见效这么快?”
“东越的蛇毒。”
小舟点了点头,暗暗道,东越那个地方,热的跟非洲差不多,全是原始的热带丛林,就连着蛇也彪悍了起来。
“这帮王八蛋,大冷的天不好好在家呆着搂媳妇,偏跑这来送死。”
小舟骂骂咧咧的搬尸体,她懒得很,也不愿意费劲的往外走,就将这些不开眼的人全都挪到屋子的另一角去。将窗户用毡子堵上之后,她长喘了一口气,就坐在了白公子的身边,气喘吁吁的皱着眉瞪他,说道:“也不搭把手?”
白公子却抬起头来:“他们既然能找到这来,那别人也快了。”
小舟一想他说的也是,自己果然是多事了。于是就低下头,端着保存完整的茶壶喝了一口水。
这两个刚刚杀了十多的人的凶手,就这样呆在堆满了死人的屋子,喝着敌人刚刚烧的水,言谈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凭谁也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情绪。
果然,大宝儿那群猎手还没凯旋,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是两伙人,脚步声杂乱,还有轻微的推攘拌嘴声。
白公子突然自大裘之内拿出一把苍青色的短鞘匕首,看着没什么稀奇,可是他的手指轻轻一震,那鞘中的匕首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悠长绵延。
“属下来迟,让公子陷入险境,罪该万死!”
因为之前已被踢坏,轻轻一碰,房门就轰的一声倒在了皑皑的雪地上。白公子站在门前,似乎不堪冷风,轻轻的咳了一声。方潜见了,忙从地上跳起来,几步跑上前来,递过一只青色的瓷瓶。白公子自己倒出两粒乌黑色的药丸,吞下之后,说道:“你来的已经很快了。”
“公子没事吧?”
白公子淡淡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来对小舟说道:“你的朋友?”
小舟看了一眼被方潜的大部队挤在外围的刀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此次承蒙你相助,大恩不言谢。”
小舟仰着头,看着他美的不像话的眼睛,一阵风吹来,扬起积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小舟看着看着,突然间就好像被蛊惑了一样,不知怎么的,竟然就想伸出手去模模。
“啪”的一声,手被人一把握住。
他的手很凉,手指修长,很瘦,用力的握着,但却并不疼,有一种很温和的力量的包围着她,让她一时间有点失神。
“你还是穿女装更好看些。”
他突然伏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小舟顿时皱起眉来,略有些戒备的看着他。
“七年前湘然城一别,你就这么健忘吗?”。他苦笑着,无奈的看着她,说道:“李铮。”
一时间,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叽里呱啦的问了一大堆,他却别扭的不开口,却在她已经不感兴趣的说起别的话题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两个字。
李铮?
李铮!!!
小舟顿时瞪大眼睛,上下的打量他。
的确,这眼睛,这眉头,这鼻子,就是当年被方子晏追杀时遇到的那个小男孩,也是让她记挂了很多年的安霁侯府的二公子,大华王朝的第一神童,西凉叶氏的幕后掌舵者——李铮!
只是,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小舟皱着眉看着他,难怪她会觉得眼熟。
“你早就认出我了?”
虽是疑问句,但是用的却是肯定的口气。
李铮一笑,可是纵然是笑着,也感觉不到什么喜气,那笑容里总是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还带着点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小舟,还是在嘲讽自己:“湘然最年轻的富翁,经营着冬季运输的车马行,养了很多好狗,今年十五岁,天生的男生女相,又在苍玉山经营着一家庄园。你的长相,你这身衣服,你的狗,爬犁,你来的方向,再加上你我七年前不止一次的见面之缘。如果结合这些,我还猜不到你是谁,那就真是太笨了。”
小舟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挫败的恼怒来。
这家伙早就认出自己了,而自己偏偏还在一旁懵懂无知,这让向来自诩聪明绝顶的宋老板情何以堪?
“你来湘然干嘛?跟我抢北越的盐场子?”
“原本是,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李铮静静的站在那里,吃了药之后他的脸色好了几分,纷纷扬扬的大雪缓缓落下,像是扯败的棉絮。
“山芋烫手,不好吞。你的敌人不止我一个,保重。”
他略略拱手,转身离去。方潜等人疾步上前,对小舟行了一礼,恭敬的献上一只锦盒,说道:“多谢。”
然后一众人就上了带着车篷的大爬犁,二十多只爬犁一忽而去。
狗吠声顿时响起,大宝带着狗狗们从树林深处跑出来,每个都叼着一只山鸡或是一只野兔,还有几只不争气的家伙叼着山猫和野鼠,也跟在后面想要滥竽充数。
打开盒子,是一沓金叶子,这么厚的份量,恍的人眼睛疼。
方潜之前说过,若是帮忙,定有重谢。这些人,果然是守承诺。
“小舟姐。”
刀儿带着人跑过来,小心的说道:“虎子哥让我跟着他们来的,你没事吧。”
说罢,他顿时看到了屋子里那一堆狼藉的尸首,大吃一惊,连忙说道:“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
小舟没回答,默默的想着李铮离去时说的那番话。
“小舟姐,咱们快走吧,这风雪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再不走就该有大麻烦了。”
小舟却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一样,只是喃喃道:“你说得对,的确是大麻烦。”
“姐,你说什么呢?”
小舟几步就上了爬犁,一甩鞭子道:“刀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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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才回来,洗了把脸就急忙码字。这几天特殊情况,更新都会挪到晚上,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