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9-26
蜀中与大燮交界处,离别驿站。
由于很久以前大燮曾归并在蜀中之内,所以两地的分界并不十分明确,只在官道的道口上立了一座界碑,而这座离别驿站就修建在界碑之侧。
虽说是个驿站,却因为其特殊的位置,成为了一个走商的转换口,变得热闹非常起来,这样久了,驿站便越建越大,如今更是小有规模。
由于离别驿站常常作为两地商武人士的会谈之所,顾虑到诸多问题,还特地在驿站内新搭了别院,多出了许多会谈用的包厢,做足的隔音的防范。
就在这许多包厢之中的“炎字间”里,正有人秘密的汇集着。
坐在主位上的人捆了农家头,一袭麻布衣,朴素非常,看不出什么身份。
虽然换了打扮,但是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来此人就是当日在阳县引唐择胜入瓮的“农民”,也就是后来被车夫称作“柳大人”的人。
再看坐在下手的人,各个眼神坚毅,那一身披盔戴甲,凤羽翎徽的打扮,都是炎庭局中地位不低的将领。
而能坐在这些人的上位,让这些人毕恭毕敬的“柳大人”,在炎庭局之中只有唯二的两人,那便是执掌炎庭局的柳氏两兄弟。
而此刻正在场的这位,便是柳氏兄弟之中的弟弟,炎庭局总掌策,柳寓。
总掌策负责的是整个炎庭局的调用,是炎庭局的智囊,也是头脑,柳寓为人有个准则,那就是低调,因为同是姓柳,所以他常常躲在“柳大人”的光环后面,让自己的哥哥立在台前,把自己隐藏的很好。
在柳寓看来,低调的制霸,才是明哲保身的上上道。
所以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次明目张胆的在黎城开张的柳寓楼的这个楼牌中,预示着的深意。
众人静候期间,包厢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八尺高躯矮身进了屋内,向着首座的柳寓折了个礼:“路上跑死了一匹马,换马耽搁了点时间,还请各位大人担待。”
这八尺高躯正是高峰,随着高峰的入内,邹璟也跟着进了内里来,可邹璟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择了个空着的位置径直就坐了下去,捥起身前的水杯就一饮而尽,大呼清爽。
众将不是人人脾气都那么好,看着这女子着实无礼,都有些不舒服,可是柳寓的表情始终淡着亲和,没有半点生气,于是众将也不好出声指责。
“高兄弟和邹姑娘既然来了,那么人就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柳寓出言,示意高峰坐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吧,陈家的地契商约已经全部交给你的手下了,我的报酬也结清了,那么在开始之前,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参加这次会谈的必要吗?”邹璟忽的插嘴问道,甚至连“大人”也没有叫。
一瞬间,数不清的视线齐齐逼向了邹璟的方向,带着绝不虚假的杀气。
“邹姑娘稍安勿躁,在下既然让姑娘来了,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相比邹姑娘对比谋取陈家还要有意思的事情,一定也抱有相当的兴趣吧?”柳寓语气仍旧不温不火,那神情笃定而自信。
“嘁。”邹璟冷哼了一声,当真乖乖不再说话。
坐在她一旁的高峰终于才长出了一口气,虽说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婚约者,但是在这场赌博甚大的乱局中,同是作为被炎庭局收拢的棋子,想要谋求生路和更好的未来,邹璟也算的上是高峰唯一的同伴了。
“开始吧。”柳寓说道。
“是。”负责情报的一位官员先发道,“从内应那里接到的消息来看,千荷亭已经开始整编门下弟子,有一批万人的精锐正在以分流的方式陆续向蜀中的方向进发。而唐家似乎也听到了风声,黎城、楼阳和孝郡的风门弟子也开始应对着集结了,如果不出意外,十日之内,千荷亭的先发就该抵达界碑了。”
接着,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另一位官员续道:“这十二年间,我们一共秘密向千荷亭内部送入弟子千余名,可是因为刻意压制火脉而转修水脉的困难,至今蛰伏着的只剩约三百人,此次整编入精锐的初步估计约有一百人;另一方面,我们向唐家风门也投入了相当程度的人数,却遭到唐家暗组的排查,如今可供我们支配的也只剩约百来人。”
然后又是另一位:“炎庭局两万将士正在大燮的深山中穿行,前日的来信中说,再有二十余日,就可以抵达预定的位置,等候下一步指示。”
随后,又有负责不同部分的官员相继汇报了粮草筹备,资金是否充沛等细琐环节,会间柳寓只字未发,只是静静的听着,脑中却在飞速的运转着无数种计划的可能,直到所有的官员都汇报完毕。
“两百人,二十天,这就是我们手中的武器,和胜负的期限。”柳寓结束了长考,眼中蓦然迸发出兴奋的光,“邹姑娘,你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吗?”
那表情,竟让邹璟也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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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柳江镇,云来客栈一侧的柳江边,只有唐乐林一个人。
自打从紫湘云的住所回来之后,唐乐林一直有点魂不守舍,怕被庄心洋瞧出端倪,胡乱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跑了出来。
“一,唤起心洋的记忆,告诉他全部真相,然后我帮你治好这位小姑娘;二,牺牲你自己的因果线,治好这位姑娘。你选哪一个?或者你哪一个都不选,明天就这么离开柳江吧。”
就在他们从紫湘云的小屋临出门的时候,庄心洋抱着睡着的陈嘉芝走在了前面,就在唐乐林起身正准备跟上的刹那,紫湘云悄然的在他身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显然给唐乐林留下这样的选择是紫湘云故意为之的,比起当年鬼魅留给紫湘云的选择,如今唐乐林要面对的这道“仁”的考验已经轻松了不少,毕竟紫湘云还留给了他们一条退路。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唐乐林是带着治好陈嘉芝的决心千里迢迢的来到了这里,一方面是牺牲庄心洋的快乐,一方面是牺牲自己的存在,选哪一个好?
“少主,我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居然跑到这来偷闲了。”
一个声音忽的将唐乐林的沉思打断,唐乐林抬头,看见了庄心洋。
“你不看着嘉芝妹妹,怎么也跑出来了。”唐乐林皱眉。
“陈小姐睡着了,在云来叔的客栈,倒也放心。”庄心洋话锋一转,“其实,我倒更加担心少主你啊。”
“我……我怎么了?”唐乐林一怔。
“因为我见你今天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出什么事了吗?”庄心洋见唐乐林没有起身回去的意义,干脆自己也坐了下来。
“没,没什么大事。”唐乐林虽然这么说,可是真正的答案却完全写在了脸上。
这个少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啊——庄心洋也不点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事咯?不如说来听听,属下帮你参谋参谋。”
“……”唐乐林忽的噤声。
庄心洋见唐乐林神色变了,心想是不是这事不方便对自己说,连忙摆手宽慰道:“不过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
“我有个朋友……”唐乐林开口,突然打断了庄心洋的话,“如果为了帮自己的一个朋友,就会伤害到另外一个朋友,不然的话就会伤害到自己,那该怎么办?”
“那我当然是宁愿伤害自己了……”庄心洋不假思索的说。
“为什么呢?”唐乐林听庄心洋答的这般的快,不禁问道。
“因为既然会这么苦恼,那两边都一定是自己的很重要的朋友吧?”庄心洋反问。
“是……是啊。”唐乐林顿了顿,“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那就是了,为这样的朋友牺牲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庄心洋这样说着,眼神也丝毫没有犹豫。
“是,这样啊……”唐乐林的心里,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的,但却可以理解庄心洋说出来的那种感觉。
“什么嘛!看不出来少主也到了操心这种事情的年纪了嘛。”庄心洋释怀的拍了拍唐乐林的肩膀,开玩笑的说道,“不会是你的朋友也喜欢陈小姐吧?这就是所谓的情敌啊!”
“谢啦。”唐乐林忽的也仰起脸笑了,是那种打心底发出来的笑,这才是真正从唐乐林脸上难得一见的表情。
“啊,没什么啊。”庄心洋没想到唐乐林没有对刚才的玩笑回嘴,竟然还向自己道谢,有些小局促。
只是庄心洋没有听出来,这浅浅的一句道谢中包含的诀别,不只是为刚才的开导道谢,更加是包含了对这长久以来受到的照顾而道谢。
唐乐林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庄心洋在飞瀑饮水中护住自己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个强烈的意念:“这一回,就轮到我来保护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