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彻骨的冷和痛。她咬紧牙，慢慢地挪动着，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停在这，结果就是死亡。
雨声越来越大，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向自己靠拢。湿而冰的头发成缕披散在脸上，目不能视，雪白的刀刃在眼前晃动，她在心底轻轻喟叹一声，便不动了。
让她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受到利刃穿透身体的痛，雨点带着一两点的腥热，一个人影在她的面前倒下，脸正好对着她，突兀的眼珠，脖颈处一条黑线，黑色的液体混着雨水纵横流淌。
接着，她被拖起，贴近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不开眼，迷糊中，只看见微微抬起的坚挺的下巴。
“上树！”男人低喝了声，几条人影速度极快地跃上了大树，方青燃紧贴着那人的胸膛，热气透过潮湿的衣服烘烤着她的脸，身体深处的痛让她的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不多时，雨中跃来三四条人影，看到树下横亘的尸体惊诧地停住脚。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女人好狠的手段，倒是让人小看了！”语气有着嫉恨和不平，却有些耳熟。
另几人没有说话四下寻找着，没有什么发现，随即迅速地离开。
他们刚走，便又来了几个人，显然是杀手一伙的。
一人道：“皇甫老儿好狡猾！竟然让两个女人当替死鬼！不过，就是那个病痨子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另一人人呵斥了声，“闭嘴！主子的心思岂能是你我能猜透的？仔细地给我搜！即使杀不了皇甫长轩，要了她的命也不错！我就不信她能跑到天上去！”
几人不敢再说话，四下搜索着，而雨下得更大了，头顶传来了轰轰的雷声。
最终，他们随便掩埋了尸体便离开了。
男人抱紧她，飞身从树上落下，就在落地的一瞬间，一个炸雷从树顶滚过，咔嚓一声，树枝被劈断。
几人转瞬消失在雨幕中。
方青燃的世界一片黑暗，她看见美丽的母亲那哀恸而幽怨的眼神，白衣飘舞，梨花飞扬，团团的黑色浓雾从脚下蔓延，将母亲吞噬……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啜泣哽在了喉间。“娘，娘……”她终于哭出了声。
恍惚中，有人轻声呢哝，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打着因哭泣而颤抖的背。艰涩地睁开眼睛，一点火光摇曳，渐渐看得清楚。
自己正蜷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宽厚而温暖的胸脯，干爽清新的气息，艰难地抬头，正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眸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你终于醒了？”男人略略低沉的声音。
“你？”方青燃意识终于回笼，再看看身上，仅有一件亵衣，而火堆旁架起的树枝上搭着自己的衣服，正丝丝冒着热气。
她不是养于深闺的女子，知道这样的情况很正常，但脸上不可避免地浮起红晕，努力地想要支起身体离开他远一点。
皇甫长轩眸中闪过丝笑意，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语气平淡，“我看到了路上的尸体，就赶过来了。”
方青燃嘴角勾了勾，是啊，很多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这个男人真是未仆先知，该是庆幸吧。还好，自己还活着。
她想起了什么，看向他的腿，火石电光般地，她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皇甫长轩笑了下，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丝暖意，在火光中竟然绚烂至极，他道：“你如此聪明，果然不枉我回来找你。”
方青燃闭上眼睛，放松每一寸酸痛的肌肤，感觉心口的灼痛好了许多，平静下来。
皇甫长轩笑了，“我发现我的选择是对的，方青燃，你有很多的疑问是不是？也好，或许是天意，很多年了，我应该有一个人和我共同承担这些秘密。”微微抬起下颌，一双眼眸亮得灼人，神情优雅而尊贵，再无一丝病弱之相。
噼噼啪啪的火星爆裂着，洞壁上映着一双影子，在火光中微微晃动，方青燃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耳边萦绕着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这个秘密埋藏了二十年了，故事太长，秘密也很长。——我并不是皇甫将军的儿子，我姓楚，楚长轩。”
方青燃眼角动了下，她想起那日面具人的话，“……比如，皇甫家的两位公子和那位小姐却并不是将军所出……”
皇甫长轩沉浸在回忆中，“……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妃，据说她是个美丽骄傲的女人，备受皇上宠爱，皇甫家也一跃为当朝最为权重的外戚，却不可避免地被忌惮和仇视。当时北萧来犯，皇甫父子同时出征，母妃却怀孕了。你该知道，后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母妃虽然有些手段，终究敌不过太多的算计，好不容易熬到临产，却血崩而死，据说是一尸两命……”说到这，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没有人知道，皇甫老将军早已安排了退路，他买通宫人，谎报皇子已死，偷偷带出了宫，交给了将军夫人，充当初生子。接着，在交战中，皇甫将军受了重伤，老将军不久病逝，而北萧国也元气大伤，两国协议停战。回朝后，皇上借机安抚，收了皇甫家的兵权，闲置阜州。”提到皇上，皇甫长轩的话语中隐隐有着恨意。
他继续道：“舅舅闲居后，不再过问朝堂的事，除了泠儿便再无所出。而我在皇甫家一日日地长大，成为理所当然的主人，直到十岁那年，皇甫尚鸣回来了，他是舅舅的长子，据说是外室所出，一直流浪在外。”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我的腿因为一次爬树摔断了，从此便躺在床上，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舅舅和鲁太医暗地里寻来许多方子，起了疗效，却依然要躺在床上，据说，有人对我的出身有了怀疑。”他苦笑了下，“这一忍就是多年，甚至我自己都以为是残废了。”
方青燃沉默有倾，“为什么要告诉我？“
楚长轩道：“我孤独了很多年，直到遇到你，”他轻轻地叹口气，目光灼灼，“方青燃，我需要你与我并肩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