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喊他,阿生半侧身来,在地上投出长长一道剪影:“好了?”
“没啦!”
她急往水底下一缩,露出半颗头朝他喊:“再等一下!”
明知道他没那个意思,禇凡却不晓得自己是哪里不对了,变得异常敏感。好像在此十分钟之前她都仍未有深刻的,“他是男人”这个念头,一瞬间就全冒了上来,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和她“共过浴”的男人,这认知实在叫人抓狂。
理了理头发,穿上他丢在边上的一件袍子。那浆洗得快没颜色的袍子宽大得,待风一吹她就能变成风筝飞走似的。禇凡把脏衣服拿在手里,走到他身边,手晾在半空顿了顿,沾了湿气的羽睫一眨,她指尖飞快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心虚似的,快快跑到他身后站好,她低着眼盯住自己一双脚尖:“走了。”
他未看她,径自走到前头,竟让禇凡有一丝丝松口气,又有些……灰溜溜的感觉。很奇怪,捉模不明白。
她跟上,随着他小心避过一处处危险,回到他们栖身之所的时候月已正中。
他让她在屋子里坐着等,禇凡难得不吭一声的点头听话,待他一番忙碌,端了碗粥进来的时候,见她鬼祟闪躲,忙着把脚缩到鞋子里,佯装无事的朝他笑笑。
他脸上无恙,把白瓷碗放到她面前,一股暖暖香气就袭到鼻子里来了。禇凡咬着下唇凑过去一看,眼睛亮起来:“给我的?”
那样子不确定又欣喜,竟是让他有些不忍去看。垂下睫去,他未搭理她,依旧冷冷淡淡。
禇凡微微耸肩,拈了匙子就不客气来。
才放了一勺到嘴里,尝着味道不错要夸一夸他,顺便说声感谢,他突然低抓住她缩在鞋里赤果的左脚,禇凡惊呼。
她低头弯腰,想要阻止:“就是树枝扎到了,没事啦,真没事。”
他低喝:“别动。”
禇凡一呆,滞在了那里。
他却再没有话来和她多烦扰,只是拿了干净的手巾小心擦着那擦破的伤口。倒了水在盆里,沾湿了,轻柔点着……
禇凡低头看着他,鼻子有点酸。好多年没人这么对她了。这些年来,永远都是跌倒了自己爬起来;摔伤,自己找块胶布贴上,站到人前还得装得啥事儿没有。再没有关心她是不是不好,她是不是只是假装很好。
她嗓子眼堵住了,像刚刚那一勺子热粥没咽下去,闷着声,她朝直起身要走的他说谢谢。
他不能理解这种一陷再陷的举动,完全不由自主。顿在门口的背影僵直得就像他此刻的心跳,很不自然。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却也不熟悉,他曾有过的心疼和怜惜是饱满热情的,是不惜一切的;他对眼前的女人也生出了那种怜惜感,却很僵硬,就像几百万年平躺的死尸,一夕醒来,连路都是不会走的。
他关上门出去了。禇凡视线落在那碗白粥面上,眼睛里莹莹闪闪的,拈起匙子小口小口吃着,暖得她胸口都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