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身扬手，清冽微寒的溪水落入水缸，发出好大的水声，哗啦啦，颇有些高山流水的意思。
淘气不听话的水珠飞溅到禇凡手臂上，带着山间晨起的薄凉，她缩了缩肩膀，有些畏寒的朝边上移了一点。
始终不曾正经落在她身上的眼稍稍瞥了一瞥，仍旧是不冷不淡的样子。他放下水桶收到一边，拿水瓢舀了水，像是要递给禇凡的，却又不晓得因为什么顿在了半空，随即往水缸里一丢，葫芦水瓢就此打了两个圈浮在面上，撒娇无辜的小女圭女圭似的，就这么扭着身子。
“洗脸，下山一趟。”
“咦？”禇凡愣了愣，看到他要走，忙道，“下山干什么？”
难道是要送她下山？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是，不同于昨天怒火烧心、闷恨不耐到迫不及待，甚至有一点点……不甘愿和…….舍不得。
或许，是她这几年一个人真的孤寂怕了，难得有个人对她好一下子，她就恋恋不舍了。
她脸上的落寞和担心毫不掩饰，这样简单直白的一个人，他微微皱了皱眉，是掩盖得太好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淡无波纹的眸落在她面容上，禇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着急的就下了台阶来，很认真的仰头看着他，期许答案的瞳眸纯真的像个孩子。
他长睫阖盖了下去，将一双深不可见的眸子遮掩了，声嗓微低：“有些东西要置办。”便不再留待了，转身走到岩石边上坐了上去，缓慢收了两条长腿，背对着禇凡，闭目清风流水。
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人，她原以为他是热情好义的好人，却原来不是；她又以为他是粗鲁怪异的隐居者，似乎也不是。他就像被山间深渊之间那缭绕漂浮的云遮盖了一身华光，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就像，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张须发遮掩的后头是怎样一张面孔。平凡无奇还是风华绝代，亦或者是丑陋不堪？
站在原地，和他明明只有两三米远的距离，隔着的却是千山外水，这认知不晓得为何，叫禇凡心里生出一股酸涩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不在意料的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浑身汗毛像花儿恋光，一下子舒展开来，又被凉风侵袭了。抱肩缩了缩脖子，她掉转身去舀水洗脸。
和昨晚，她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走着脚下的山路，又和昨晚上不大一样，他走得飞快，她渐渐有点儿跟不上他。
这条山路比起上次他走的空中悬崖可是平坦踏实得多了，但是对于她这样未走惯山路的人来说还是稍稍嫌困难的，才不多会儿的功夫已经觉得气喘吁吁，到最后，只觉得后脚跟踩在火石上一样，疼得厉害。挺拔高直的背影分秒不停，她抬手扬在半空，明明是想要喊他休息一会儿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到一声卡擦响，只觉皮肉炸开，如两柄尖刀直插进脚腕，要生生将她的脚掌与身体分离一般，泪眼间看到那被汹涌而出的血水侵染的捕兽夹，禇凡眼前一黑，登时不能承受就跌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