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贺纾被闹铃叫醒,惊异地发现自己昨夜睡得很沉,没有噩梦的侵扰,这是难得的,不得不承认在赵羽的怀抱里,他不再忧惧彷徨,而感到久违的轻松和宁静。
只是……那人怎么不见了?
贺纾走出房间,便看到赵羽在饭厅的餐桌上摆弄着,将早餐和碗筷什么的摆放好。
赵羽一回头,发现贺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什么,过来吃早餐。”
“你还会做早餐?”
“当然会,”赵羽理所当然地道,“不过这些是从对面强记打包的,你不是说过喜欢那里的鸡粥吗?”。
“谢谢,”贺纾笑笑,“你先吃,我去换衣服。”
等贺纾洗漱收拾好,坐到餐桌旁,赵羽放下手中的报纸,抬眸盯着他看,嘴角带笑,“不错,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了点,不过精神还好。”
贺纾被他瞧得很不自在,也不管他,坐下来吃早餐。吃了几口,却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没有离开过自己,放下手中的调羹,没好气地,“你干嘛不吃东西一直盯着我看?”
“你长得好看嘛!”赵羽一脸调笑,“秀色可餐……”
贺纾也堆出一脸的笑,“有什么用,好看又不能卖钱——”
赵羽很认真地,“能倒是能的,只是我不允许!”
“无聊!”贺纾不再理睬他,夺过他手上的报纸埋头看起来,“赶快给我收拾桌子洗碗去!”
“是你自己先说的……”赵羽哈哈大笑,边收拾东西边说,“我叫了林安——就是那医生等会儿上来,等他帮你看完病,你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不许上班,明白吗?”。
贺纾没有回答。
等赵羽收拾好出来,发现贺纾还坐在餐桌旁,望着报纸发愣。
赵羽走到他身边,轻声问:“rain,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贺纾低头垂眸,“我真没有,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
赵羽不安地看着他,贺纾没再说话,把报纸扔到他面前,赵羽扫了一眼,一段新闻引起他的注意:赤柱监狱一名在押犯人突然向警方承认,他是几年前一桩凶杀案的真凶。如果他的供词属实,那么此案又是一场冤狱,因为当时法院已判处了另一名疑犯被执行了死刑。
赵羽问了一句:“你是当时的检控官?”
贺纾点点头,“我,还有天蓝,那是我进律政署的第一次办案。”
赵羽将手覆在他手上,柔声道:“具体经过还记得吗?给我说一下。”
贺纾想了一会儿,眉头深蹙,慢慢地说:“当时警方给我们的案情是这样的:三个少年,都是失学的、街上的小混混,不断骚扰一个少女,为此,少女的哥哥每天都接送妹妹上学和放学。案发的当天,哥哥在家附近又碰到那三个小混混,便警告他们不要再骚扰自己妹妹,然后双方就发生冲突,结果哥哥被捅死了。三名被告,其中那名叫王麟的主犯被控谋杀判了死刑,另外张文被判控非法斗殴七年,还有一个姓蔡的被判了三年。现在承认自己是真凶的正是这个张文。”
“当时你们是根据什么决定三个疑犯的控罪的?”
“当时三个疑犯都说自己没有杀人。所以我们根据物证判断。首先是凶器,那柄致命的弹簧刀一直是王麟的,上面只有王麟的指纹;然后,死者妹妹当时赶到现场,看到王麟跪在地上按住死者,一手拿着那把刀,看到她了,三人才开始逃跑。”
赵羽思索着,道:“如果照这样的表面证据,是该这样判的,你没有做错什么。”
贺纾艰难地笑笑,“你不必安慰我。”
赵羽握住他的手,“我不是安慰你,我们决定控罪凭的是证据,只要案情清晰证据没有疑点,就该依律而判。至于事实是怎么样的,那只有上帝知道。”
贺纾却沉重地摇摇头,站起来,声音嘶哑地道,“我得回律政署去。”
赵羽知道劝阻不了,只好说:“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贺纾沉默不语。赵羽开着车,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说:“别这样,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不要先忙着自责。”
贺纾终于开口道:“我记得王麟的妈妈当时作证的时候说过,他的儿子智力有问题,人家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赵羽说,“这么大的疑点辩方律师没有深究吗?”。
贺纾摇摇头,“当时的辩护律师不过是法援处指派的一个小姑娘,也是刚刚考了律师牌,整个辩护过程不过是走了一个程序而已。就这样,初出茅庐的检察官、同样初出茅庐的辩护律师,被表面上的所谓铁证蒙蔽了心智,草菅了一条无辜的人命。”
赵羽腾出一只手,盖在贺纾冰冷的手上,“够了,不要再自责,最后判决的不是你,是陪审团。如果有人要为这冤案负责,还有当时的法官。还有你的天蓝姐,她明知道你是新人,怎么不好好把关?”
贺纾没有再搭话,眼睛望着窗外。
车停了,赵羽搂住他的肩,另一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贺纾淡淡道了声谢,便下了车。
赵羽喊住他:“下班我来接你——”
贺纾不置可否地勾下嘴角,“再说吧。”
走进办公楼,刚经过前台,秘书就跟叫住他:“rain,君先生说如果你回来,就去见他,他在档案室。”
“谢谢!”贺纾说完,匆匆向档案室而去。
一进门,君逸尘沉厚而柔和的声音从一排排资料柜间传出:“是rain吗?卷宗我都找到了。”
话音刚落,君逸尘抱着一大垒档案袋走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君逸尘终于将所有资料看了一遍。抬头见到贺纾站在窗前,心事重重地望着外面。
君逸尘走到他身后,“当年的判案从程序上看并没有问题。”
贺纾转过身来,“王麟的家属会上诉翻案,即使他们不提出,你作为律政署的负责人也必须提出重审。”
君逸尘按住他的肩膀,“别担心,即使真凶另有其人,即使当年的判决错误,该对此案负责的人不止你一个。”
“尤天蓝已经离职,去了英国。”
“我知道,会通知她回来的。”
“不,”贺纾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要惊扰天蓝,我负劝责。”
君逸尘不解,“为什么?”
“她怀孕了,我不希望她有事。”
君逸尘惊讶而又困惑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说道:“没想到你这人还真……”
“真傻,是吗?”。贺纾笑笑,“其实天蓝姐这几年很照顾我,她好不容易同心爱的男人结婚,又有了孩子,一个女人刚得到全部的幸福,万一因为这件意外而毁了,那实在太可怕。”
君逸尘点点头,“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贺纾说:“我想见见张文。”
君逸尘站起来,“走吧,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