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行军，法师很快就找到了盗贼们的窝藏地点，骑士团在盗贼哨岗的警戒范围之外停下了脚步，停下来做最后的休整。
几十个骑士统一穿着银白色的战甲，休息的时候低声交谈着，随军法师正在向克里斯琴通报侦查得到的情报：“总共有一百六十四人，三级以上一百零八人，四级以上八十二人，五级以上六十四人，六级以上二十四人，七级以上五人，八级以上一人。”
“实力不弱。”克里斯琴说道，“难怪可以躲过边境军队进入我国，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他们在我国国内杀人数十，所犯死罪，因此战斗时不必留下性命。”
骑士们默默点头，这时克里斯琴转头看向了苏睿与法兰克，问道：“你们觉得这一战该如何打？我身边有四十个骑士，全是七级以上实力，法师不会参加战斗，我本人是九级骑士，这就是我们的实力。”
法兰克思索了一下，提议：“现在敌人没有发现我们，那么不如去袭营，然后趁敌人混乱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这是一个好办法。”克里斯琴点点头，看向了苏睿，“你的方法呢？”
这一刻苏睿忽然想到了塞列欧，想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做。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苏睿转头看向那个在此刻只属于自己的王，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从容不迫的微笑。
这一刻，苏睿忽然间觉得自己懂了，她斩钉截铁的说：“当然是堂堂正正的杀过去。”
……
…………
………………
只是百人之战，但山野之间都传遍了戮战之声，兵器交击，死前的呐喊，坐骑的嘶叫令苏睿手脚发软头脑发晕。
倘若不是随军法师使用漂浮咒令苏睿和法兰克一起飘在空中，她大概也不会如此清楚而直观的看到整个战场，银色利刃穿透杂乱的盗贼们，像是劈开水一般轻而易举，只是四十人却有着千人万人的气势。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苏睿下去的时候就看到骑士们检查尸体，给没有死去的盗贼补刀，还有些骑士将那些尸体拖起来堆在一起，准备等一会一起焚烧。
整个盗贼团只有一个存活的人，那就是那个团长，唯一的八级强者，他满身是血，一只手臂被砍断露出其中白生生的骨节。尽管如此，布满了血污的脸上还是带着不羁的笑意：“我说为什么会被全灭，原来是黄金王的赤白闪电。”
“是我。”克里斯琴冷淡的回答，看向走来的苏睿和法兰克。
苏睿脸色惨白，一副强忍着恐惧和呕吐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躲着地上的血迹走着，虽然不出乎克里斯琴的意料，但是自己所尊崇的王竟然依附于这样懦弱的女孩还是令他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刚才苏睿下定决心正面作战的神色，克里斯琴心中一动。
而法兰克则给了克里斯琴巨大的惊喜，这个少年对于战场有着天然的熟悉感，他面色好奇的看着那些补刀的骑士。克里斯琴走了过去，给了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法兰克，找到没有死的敌人，然后杀了他。”
“好啊。”法兰克爽快的回答，接过刀转身就走了，留苏睿和克里斯琴面对面站着。刚才结束了一场战斗，克里斯琴全身布满了血迹，银白色盔甲上的花纹被血洗过之后残留着不少血珠，红白交织带着一种酷烈之气。
“苏睿小姐，请原谅我一路上的失礼。”这时候克里斯琴彬彬有礼请罪，“为了让您的身份不被任何人发现，我不得不这么做，希望您能谅解。”
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苏睿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战场，这里浓郁的死人气息令她有些害怕，但就在此时，塞列欧忽然开口了：去听听他们为什么成为强盗。
苏睿犹豫了一下，将这个要求说给了克里斯琴，克里斯琴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接着离开了一段距离给苏睿和盗贼头子谈话。尽管如此，苏睿却怎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哟，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竟然敢来这种地方，胆子不小嘛！”反而是那个强盗最先拉开了话题，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周身的伤势，坦荡的说道，“像你这样的贵族小姐也会上战场吗？”。
“我不是贵族小姐。”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强盗，但是那种天生的任侠之气还是让苏睿忍不住反驳，接着她就听到了塞列欧不悦的声音。
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只是一句话就令苏睿冷静下来，她看向那个强盗首领，直率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当强盗呢？”
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那个强盗首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苏睿，奇道：“你竟然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
其实苏睿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在和平年代成长，不要说是这种杀人屠村的罪行，哪怕是渣男出轨闹小三都让她义愤填膺。但这是塞列欧所说的，因此苏睿还是说道：“嗯，我觉得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这种事情，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哈！理由？”强盗首领嗤笑一声，“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真的懂吗？”。
“我想听听。”苏睿说道。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样子！”强盗首领说道，“好像谁为你们付出什么都是一样的，天生高高在上，死了多少人对你们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说的这些苏睿都不能理解，因为她至今都只是在学习，根本就不曾有过那种身居高位，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使人丧命的能力。
但是对于强盗首领来说，她这样无辜的表情却让他想到了自己过往的一切经历，即使已经没有力气，但是憎恨依旧让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睿：“你们这些拜古人侵占了我们的土地，让我们成为奴隶，现在我们就要报复回来！”
历史书上也这么写过，乱世之中赋税太高，因此人民被迫去成为强盗。但是这些却是头一次这么展示在她的面前。
“……但是你们也同样杀了人。”
“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要活下去。”强盗首领说道，“就和你们拜古对其他国家做的那样，征服，毁灭，我们也只是把你们的所作所为还回来而已。”
“那你就别摆着一张受害者的脸！”苏睿莫名的生出了愤怒，“搞什么啊，既然是贵族的错，为什么你们所抢的所杀的都是平民！他们又做了什么？”
“谁叫他们是拜古的人，老子就喜欢杀他们！”
这种理由苏睿完全无法接受，她简直不能理解，甚至于连怎么反驳都不知道。作为曾经的弱者，她痛恨这种将他人生命当做泄愤工具的行为。但是同样，作为一个弱者，苏睿深深的懂得，那种无可奈何的痛，那种嘶声力竭挣扎的奋不顾身。
毫无理由，没有对错，这就是战争。塞列欧平静的说，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光彩，苏睿，这就是战争，你要学会接受。
虽然还有其他人在，但是苏睿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塞列欧：“我知道，但我没办法……！”
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还能怎么说？！
塞列欧叹了一口气，用一种苏睿所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那种眼神令苏睿觉得很害怕，好像是她就要被抛弃一样。
你在害怕什么？塞列欧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战争吗？我不知道你从前的世界是怎么样，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你就要接受这里的规则。你根本无需害怕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现在你就是我，如果这个人让你不快，那就让他死。
就像是给塞列欧的话注释一样，克里斯琴用一种异常简洁的方式砍掉了那个强盗首领的头。血花飞溅，那个头颅上次数还有着刚才那蛮不讲理的得意表情，但是也永远的定格在那一瞬间。
比起刚才远距离的观望，比起走过来看到已经成为尸体的残肢断骸，这种活生生的生命逝去的感觉仿佛爆炸一样，将满脑子的道理全部炸的一干二净。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不能因为惧怕将死亡推离，你注定是一个上位者。塞列欧平静的声音宛如催眠一样，但是却怎么也走不进苏睿呆滞的大脑里，如果上位者不去看死亡，很快就会忘了死亡为何物，将人民的牺牲视作理所当然。只是，没有一个人的死是没有理由的，你可以去牺牲自己的部下，但不要将那牺牲视作理所当然，但也无需为了保全部下的生命而对决策产生顾虑。
有什么东西空了，又有什么东西注入进来，从来不像这一刻一样清楚明白的有这样一种认知——这个人，真的是王。
高高在上，可以接受牺牲，他的杀人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只是轻微的一个眼神，都能改变一个人的生命。
就在这一刻，苏睿忽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恐惧，如果塞列欧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复活了，那么会怎么样呢？
——若是这个人活过来，那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