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里,虫儿在草间轻鸣,夜风夹杂着淡淡的花草清香,吹拂而过,送来一丝清爽。
紫琦在一旁打着纨扇,静静地注视着长安的动作,只见她目光专注,手中的玉笔狼毫飞快地游走,心中早已经打好了月复稿,这封信便是一蹴而就。
写完了信,再通读一遍,长安这才点了点头,让紫琦将信纸给晾干,折好。
“小姐,奴婢不明白。”
紫琦也是识字的,自然看到了长安信中所写,心中暗自纳闷,红绡不能当姨娘,这是好事,可为什么小姐还要一力促成呢?
“你以后便会明白了。”
长安淡笑着摇了摇头,却也不解释,留下仍是一脸深思的紫琦。
事不宜迟,长安的信当晚就让紫雨给送到了国公府自己父亲的手上,信中细细说了她对陈玉涛的体谅与宽容,不忍陈家绝了嗣,是以抬了红绡做姨娘,万望父亲谅解,明日备上薄礼送至陈府,进而也是表明了沈府不予责怪的态度。
如今的国公府还并未分家,偌大一家子同住一起,文国公沈凡与武国公沈平皆是沈老夫人的嫡子,沈老太爷也依然健在,沈平家眷简单,儿子沈长健又长年驻守在外,女儿也嫁了人,剩下的也只两个未有子嗣的姨娘陪着他,这分不分出去也没所谓。
至于文国公沈凡那一房倒是人口复杂,妻子出自阳夏谢氏,膝下育有两女一子,大小姐沈明珠与二小姐沈玉环早已经出阁,再加上嫡子沈文重在家中少爷里排行第二;姨娘杨氏乃弘农杨氏庶女,育有一女沈莹碧,眼下十五岁仍然待字闺中,在家中排行第四;姨娘安氏娘家是京城有名的富庶之家,家底雄厚,自个儿也争气地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子沈元毅是家中三少爷,女儿沈元芳排行第五。
长安是沈家的三小姐,而她哥哥沈长健则是沈家的大少爷。
长安身边的四个丫环,紫雨和紫琦是沈府的家生子,紫雨的父亲曾经还在武国公沈平麾下效力,只是不幸战死沙场,紫雨这才被安排在了长安身边侍候着,平日里也跟着沈平学了些拳脚功夫,这丫头不爱说笑,但于武学上却有灵性,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应付一般的宵小不在话下。
紫琦却是长安母亲王氏的陪房高妈妈的女儿,大周国十大世家之一的琅邪王氏,清贵之家,门风严谨,治家有道,紫琦从小便跟着高妈妈学了琐碎的管家事宜,作为长安的贴身大丫环之一,如今便管着长安这苑里一应大小事务。
紫鸳与紫云虽是外面买来的,但从小便跟在了长安身边,也算是机灵懂事的,一个擅厨,一个善绣,都是长安身边不可或缺的。
高妈妈怜惜长安自幼无母,又身体病弱,特地向沈平建议,挑了四个灵巧的丫头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让她们各习一门,省了长安嫁人后操持这些庶务的麻烦与劳累。
如今看来,高妈妈是很有远见的,如今虽然没有同女儿一起到陈府侍候,实在也是因为国公府离不了她,那两个姨娘又是不管事的,若是她再不照应着点,长房那头定是包揽了所有的事,往后沈长健回到府中还不知道有没有立足之地。
这大宅门里的水也深,长安从前懵懂,如今魂魄托活了一百来年,到底对这些人情事故家长里短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将来也不至于大小事务不分,处处托庇于人。
二门关闭之前,紫雨终于带回了沈平的口信,即使他心中纳闷和不解,但到底不想逆了女儿的意思,想想陈玉涛如今的境况,到底也是点头允了,还夸赞了女儿一番,说她长大了懂事了,老父甚感欣慰,听得长安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这一来一回,陈玉涛不愿也不行了。
她本就是高门千金,怎么说也能压着这毫无根基的陈家一头,从前她只不过凡事顺着陈玉涛,也尽量让他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才觉得这借势压人的感觉真不错。
就寝之前,陈玉涛实在想不过又跑到长安的苑里走了一遭,却被早得了吩咐的紫鸳和紫云挡在了门外,说是长安已经入睡了,玉大夫让不要吵醒她。
陈玉涛无奈,踌躇了一阵,还是转身走了。
这一夜,他歇在了书房的次间里,脑海中辗转反侧的都是长安的模样,那低垂的长睫,那轻颤的睫毛一眨一眨,就仿佛挠到了他心里一般,那种酥麻的感觉让他直直打了个颤。
长安的样貌听说长得极像其母王氏,五官精致,眉眼俊俏,只是她体弱苍白了些,未能显出应有的丰腴。
且说当年的王氏可是琅邪第一才女,美貌与智慧并重,多少世家公子名门贵胄上门提亲,她却偏偏选中了沈平。
而当年的沈平可还未得到武国公的封号,只是愣头青一个,在军中任六品的昭武校尉,但其母沈老太太崔氏却是博陵崔家的女儿,沈老太爷也一直效力于军中,虽然无甚建树,但品性也是敦厚爽直,这样的一对夫妻养育的子女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是以,王氏才在无数的青年才俊中选择了沈平。
沈平与王氏婚后倒是夫妻恩爱,先后生下了一对子女,可王氏却是命薄的,生长安的时候难产,孩子虽然憋了会气,但好歹总是生了下来,母体却是终于熬不过就这样去了。
在与王氏做夫妻时,沈平便是一心一意,从未兴过纳妾的心思,直到王氏去了后,沈老夫人怜惜儿子无人照顾,又选了两个可心的送到身边抬了姨娘。
沈平虽然不愿,但又不能不体恤老母的一片良苦用心,无奈之下只得收了她们俩人,却暗地里让人给下了汤药,使得这俩人再也不能生育,虽然有些阴损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谨记着王氏临终时对他的嘱托,这一生都不再续弦。
沈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别的孩子分剥了他对那一双儿女的疼爱,他们是他与王氏爱情的结晶,是他一辈子的珍宝,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陈玉涛思忖着,沈家父子如此护着长安,定是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看来红绡这事要尽快办妥当了,不能再生出其他事端,他明儿个上过早朝后便要同陈老夫人说个明白。
陈玉涛眸中光芒闪动,听到屋外的梆子敲过三响,终于是缓缓地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