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是接到消息后第一个赶到“蘅芷苑”的,女儿出嫁两年多来就再未踏入过沈府,而这次归来,竟然谁都没有告知,不得不让他心生疑惑,暗自猜测女儿是否在陈家受了什么委屈。
“长安!”
人未到,声先至,洪亮的嗓音依旧中气十足,只是多了一丝焦急与担忧。
彼时,长安正手捧着喜鹊登枝的薄胎官窑粉瓷茶盏,目光转向窗外,微微出神,听到沈平的唤声,捧住茶盏的手蓦然一抖,目光骤然便转了过去。
“长安,女儿,你真的回来了。”
沈平大步跨进了门槛,紫云紫琦忙不迭地曲膝请安,但此刻沈平的眼里哪有她们,只再看到女儿的模样,他便有些激动莫名,快步走了过来,大手一伸,稳稳扶住了那纤弱的肩膀。
“父亲……”
长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目光刹那间便模糊了,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籁籁而落,那熟悉的模样,那英挺的眉目,那慈祥又关爱的眼神,在这个世间,还有谁能比父亲更疼爱她?
“好孩子,哭什么?莫不是那陈府的人欺负了你?”
沈平本就是个武夫,见着长安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笨拙地用袖子为女儿擦去泪珠,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心疼。
长安摇着头,此刻的她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觉得喉咙里哽了一团火热的东西,逼着眼泪上涌,流个不停。
她的父亲一世英勇,最后却落得个叛国之罪,她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未见着,含恨而终。
可就算成了孤魂,面对那长埋在地底的万具枯骨,她却无法分辨哪个是自己的亲人,那时心中荡漾着滔天的恨意,却无处发泄,她在那里徘徊不去,哀声连连,可却已经没有泪可流。
恨难抒,意难平,往事在心中翻涌,长安只觉得无尽的酸楚袭来,只能任由泪水磅礴。
“还说没有?”
看着长安流泪不语,沈平也急了,“是不是上次纳妾的那封信是他们逼着你写的?我就知道不对……紫雨那丫头也什么都不说,我这就找陈玉涛算帐去!”
沈平越说火气越大,想到女儿是怎么顾忌着陈玉涛以及整个陈家人的感受,私下里央求着自己别常来陈府看望她,若非如此,在他在一旁,陈家人如何敢这般嚣张?
陈玉涛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他沈平的女儿也是好欺负的吗?
紫云紫琦早退到屋外守着,面对沈平的怒火,虽然听在耳里,但谁也没有胆量敢去阻止。
“紫云,去把紫雨找来。”
紫琦急得在胸前绞着双手,目光向里一探,心下更慌了,小姐可怎么只顾着哭呢?老爷这脾气上来了可是不管不顾的,若是真与姑爷扛上了,今儿个不是尽让外人看了沈家的笑话吗?
“你不会以为紫雨拉得住老爷吧?”
紫云没好气地看了紫琦一眼,就算紫雨的功夫是老爷教的,但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可这……”
紫琦也急得跺脚,又向里看了一眼,这才咬牙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寻我娘来!”
紫琦的老子娘便是高妈妈,从前夫人的陪嫁,她的话老爷应该还能听进几分,不管怎么样,该理论还是该数落,终得等到今儿个菊宴过了,宾客散了再说不迟。
“你快去吧!”
紫云点了点头,高妈妈的话老爷还能听进几分,紫雨就不要想了,她见着老爷发火还不定怎么往后缩呢。
“父亲别去!”
眼见沈平已经甩袖子走到门口,顺道一脚踢开了那挡路的小杌子,长安猛然惊醒过来,一抹眼泪便追了上来,急急地拉住了沈平的袖口。
沈平双拳一握,捏得咔嚓作响,恨恨地咬了咬牙,“长安,你别拉着!陈玉涛那小崽子若有半分对你不好,我定剥了他的皮!”
“父亲,你先听我说!”
长安急得跺脚,父亲这性子与七表哥真是有得一拼,她今日回沈府可不是想酿血案的,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待我收拾了陈玉涛,咱们父女再细谈!”
沈平又不敢使力怕伤了长安,哪知轻轻一撩衣袖,长安却是向后一滑,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那“哎哟”一声痛呼便立刻让他慌了神。
长安紧皱了眉,她这是真痛,手肘碰到了倒地的小杌子上,她微微撩起一看,已经是青紫一片,也是怪她皮肤太细女敕,忙趁父亲没见着放下了袖管。
紫云听到这动静也奔了进来,眼见长安倒地,不由惊呼一声。
“长安,你有没有怎么样?”
沈平自责地用右拳捶在左手掌心之上,面上满是懊恼的神色,他明明已经控制了力道,怎么还是将女儿给撩倒了去?真是该死!
紫云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忙上前去扶起了长安,只见她揉了揉了手肘,这才缓缓道:“父亲,只是撞了一下,不碍事的。”
父亲是控制着力道,没有伤到她,是她故意向后退了一步绊倒,这才摔伤了自己,当然,也成功地留住了父亲的步伐。
长安知道父亲的脾性,若不拉住他,真在沈府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交待,虽然陈玉涛那人的确欠揍,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