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菊宴是每年京城的重头戏,除了高高在上的王室宗亲,几乎网络了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富贵显赫人家,这里不仅是贵人老爷们把酒言欢的优雅场所,也是世家贵妇们相看未来儿媳的好地方。
这一日,国公府自然是张灯结彩,雕梁画栋上缠金描银,装饰得宛如月宫重楼,前院后宅都新换了刻丝云纹的绸缎幔子,台阶上铺了猩猩红的地毡,一众娇客们旖旎而上,踏着一地的轻软。
男客的宴席摆在前院,女客的自然就是后宅,流水一样的桌面满满当当地摆在明堂里,红漆木的八角圆桌依次展开,上铺杏黄底锦缎坠金丝流苏的桌旗,雕着各式菊花图案的银筷碗碟依次摆好,看着便有几分雅致与贵气。
沈老夫人在谢氏与沈玉环搀扶下入了席桌,沿桌经过的女眷们莫不起身行礼问好,却只得沈老夫人一个淡淡的眉眼轻抬,那模样真正是矜贵傲气至极。
长安是在最后入的席,她低垂着眉眼并不张扬,却被眼尖的陈玉清一眼看见,忙不迭地拉了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长安是极不情愿与陈玉清一桌的,再说沈家的女儿,即使是外嫁了也是同坐一桌,此刻她被人拉在了一旁却是没有被人发现,沈老夫人那一桌都落了坐,倒似缺她一个不少,她心下不免微凉,却又扭不过陈玉清的蛮劲,只得将就坐了,却听到身旁一个微哑的女声不客气地说道:“玉清,这姑娘咱们怎么没见过,哪家的?”
长安微微皱眉,遂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那女子一身簇新的桃红色羽纱缎子裙,颜色鲜女敕,耳上紫色的琉璃坠子轻摇,衬得她肤色更显黝黑,粗眉小眼睛,外加一张涂磨得艳红的血盆大嘴,这样的形象就连沈府的粗使丫环也比不上,如今能坐在这里,不过是身份出挑罢了。
这位千金长安恍惚中听过她的名号,那便是户部侍郎家彪悍跋扈的年凤凰,今儿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始知见面不如闻名。
长安似乎有几分明了陈玉清为什么会与年凤凰交好,有这样的人在侧,即使自己是小家碧玉清秀佳人,也能衬托出无限美好来。
更不用说户部侍郎的官位可要比陈玉涛高出一头,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势的攀高枝了。
听了年凤凰的话,陈玉清顿了顿,眼波勾出一丝轻讽笑意,“这哪里是什么姑娘,不就是我家大嫂嘛。”
“原来是陈大嫂啊!”
年凤凰嘴里的酸意淡了许多,早就听说今日里好多世家高门夫人们来相看儿媳,既然长安是已经嫁作人妇的女子,这样的花容月貌她便可不计较了,再斜眼看看陈玉清,小门小户不足为惧,看来她坐在这一桌还算是有优势,遂又重新理了理衣裙,双手叠搭在身前,如淑女一般端庄就坐。
陈玉清与年凤凰一搭一唱,这声音倒大不大,却是让满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众人纷纷侧目,眼神中或带轻视,或带嘻笑,想来都是明了了长安的身份,京城有名的药罐子,看来除了自己的父兄疼爱,在沈家竟然是这般地不招人待见,空长了一付好相貌。
看着长安脸色不佳,陈玉清倒是在心中暗自得意,要你甩了我自己溜到沈家来,要你上次吝啬不给我梅花簪,如今我就是故意让你人前出丑了,怎么着?
陈玉清的这些小手段暗长安自然明白,可此时此地却也不好多做计较,只垂眉不语,将一切的闲语碎语挡在耳外。
此刻,沈老夫人已经开了席,长安只想快点离场,遂提了筷子少少地吃了一些,实在是这些女人的指指点点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也是个平凡的人,她也有羞耻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对沈家来说是个污点和耻辱,可今日里从沈老夫人以及沈家一众女眷的反应来看,原来竟然是真的。
长安是知道父亲当日是在殿前跪了几日才求得皇上的恩典赐婚,可她只记得当时成亲时的欢喜,哪里理会了父亲背地里忍受的谩骂与奚落?
她与陈玉涛能走在一起,不得不说是父亲一力促成的。
可这背后呢,沈家其他人难道就没有意见?
祖父难道不会过问吗?祖母难道不会排斥厌弃吗?更有那会生事的谢氏在一旁怂恿着,父亲是担下了多少的委屈与心酸才能成就她的幸福与圆满?
想到这里,长安垂在膝上的手不由缓缓收紧,鼻头一酸,眸中便浮起一片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