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岷玉关风沙便越大,长安已经整个窝在了秦暮离的怀中,只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大毡眯着眼睛向外望去。舒榒駑襻
这原本该是一座灰色墙体的城楼,只因风沙的猛烈与频繁,不知不觉便蒙上了一层黄沙的颜色,远远看去就好似一座沙堡,巍巍耸立在西北之边,将西北蛮族隔绝在外,保证了大周皇朝一方的安康。
有一小队人马似乎早已经等候在城门之外,见着他们的队伍后驭马飞奔而来,离得近了,长安才赫然看清那打头的男子正是她的七表哥王治,不由目光一亮,探出头笑着唤了一声,“七表哥!”
“吁!”
王治勒住了马,马儿在圆地打了个转,他这才调转马头,吃惊地望了过去,“长安,怎么是你?你们……”
王治眸子大睁惊诧莫明,目光在秦暮离与长安身上徘徊不去,他们这样亲密地同坐在一匹马上,这是不是在宣告什么?
丫的动作也太快了!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秦暮离也不解释,微微耸了耸肩,一手却占有性地环住了长安的肩膀,宣示了他绝对的主权,长安不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藏在毡下的手肘轻轻一捅,从前也未发现这人有这般强的占有欲,果然是藏得深啊!
王治会过意来,但心头却也有些不对味,默默地看了长安一眼,这妮子如今笑得春风满面,想来是真的喜欢秦暮离,亏得外祖母还担心这个表妹再嫁难,都起了让他娶长安之心,只眼下看来,这份担心怕是不必了。
想到这里,王治不由摇头笑了笑,打马上前重重一拳打在秦暮离的肩头,促狭道:“秦大哥你不厚道,不声不响便拐了我家表妹,若是被我外祖母知道,定不放过你!”
“那到时候你可要多多为我美言几句!”
明明是打趣的话语,偏偏被秦暮离说得一板一言尤其郑重,让王治哭笑不得。
“好了,表妹如今也才到,不若先回总兵府休息着,我与秦大哥要去军中处理点事务,完了再回来陪你!”
王治对秦暮离使了个眼色,若非是真有要事,他也不会对秦暮离催得这般急,更不用说柳总督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等着逮他们的错处上奏折,这样的日子亦发不好过了。
还好如今看见长安,王治才能在这片水深火热中升起了一抹难得的笑意。
“也好。”
秦暮离点了点头,温柔地为长安将一缕垂在额前的长发抿在耳后,眸中是一片爱怜。
这段日子是辛苦了长安,如今总算是到了岷玉关,想到那双柔女敕的腿再不用受这般侵害,他也微微放了心。
虽然那天之后,长安依然坚持与他同骑一马,而且信誓旦旦地保证伤口处都被缠了棉布,而且侧坐和正坐交替着用,看她的表情是全无不妥,若不是碍着男女之防,他真有将她再次剥开细细检查的冲动。
能与自己喜爱的女子亲近自然是好的,但这无疑又是一种煎熬,秦暮离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自控到几时,这一路他也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就这样把她娶回家,再不理会家中的唠叨与阻挠?
“那杨公子……”
秦暮离转过头去看向杨琰,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对杨琰,秦暮离从初时的那么一点点排斥,到如今的欣赏与尊重,他对杨琰的看法确实发生了一个本质的变化。
杨琰谈吐不俗,才思敏捷,至于他的那些发明创造,秦暮离也很感兴趣,若是运用到了军队中,想来也是一项不小的助力。
杨琰目光在长安身上微微一顿,这才转向秦暮离笑道:“我与秦大人一起去军中看看。”
“这位是……”
王治这时才留意到了杨琰,目光中升起了一抹兴味,不由在心里暗自评估着,这人算不上挺俊美,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却让人看着很舒心,有种山野清风的感觉,又像小桥流水的舒畅轻缓,总之就是让人看着很顺眼。
“如玉公子--杨琰!”
长安挑了挑眉,唇角现出一抹浓浓的笑意,杨琰这次骑马显然比她的状态好得多,这一路上好几次都赶在前头,看着他随性潇洒的风姿,她更是觉着这一次带着杨琰出门果真是没错的。
倒是如今已至岷玉关,马儿不奔跑便没这么大的风尘,她再窝在秦暮离怀中也不是个事,索性坐直了腰。
其实她原本是想换一匹马自个儿骑着进关,这么多天在秦暮离身边耳濡目染,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单独驾驭一匹良驹了。
但秦暮离死活不让,一双大手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腰间,光是想想便是一阵颤栗,长安知道若是她敢独个儿翻下马去,那双大手一定会在她有这个意图之前紧紧地将她给箍住,鉴于男女力量悬殊,她自问也快不过秦暮离,也只有认命地呆着不动。
“王将军好。”
王治如今已是一员先锋小将,杨琰观其所穿的甲胄便能知晓,这样唤他倒也没错,倒是把王治乐得,打马趋近,一勾手便揽在杨琰肩头,乐呵呵道:“你这人还不错,我王治交你这个朋友!”
骤然被王治大力一揽,杨琰险些身子一歪出了丑,还是长安在那里斥了一声,“表哥可小心着,杨琰腿脚不方便,你别这样拍他!”
王治一怔,忙退开一步,这才看清杨琰的双腿竟然是被连着马鞍上的皮带子强行给绑住的,本身好似没有什么力道,连马月复也夹不太紧,若不是杨琰有一手好骑术懂得巧妙地操控,怕是跑不了多久就要给摔下来。
“杨某腿上有疾,行走不便,还望王将军见谅!”
杨琰抱了抱拳,只那儒雅亲切的笑容便让人多生了几分好感,且他半点没为这腿伤觉得自卑,反而昂起了头颅,一脸平常的笑意。
“这……你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一瞬间的震惊过去,王治已是缓缓敛了神色,平日里他虽然大大咧咧诸事不问,但就杨琰这样的人,他真是第一次见,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杨琰笑而不答,秦暮离却在吩咐一旁的士兵将长安径直带回总兵府,这才恋恋不舍地下了马,将缰绳交到了长安手中。
“你当真放心让我骑了?”
长安心中一喜,忙不迭地接过缰绳,一手便扶在马儿油光水滑的黑亮毛发上,她知道这是秦暮离的爱马,通身漆黑如墨,只在额前有一抹白色的闪电标记,秦暮离给它取了个很霸道的名字--“雷神”!
秦暮离不置可否地抿唇一笑,大手却是借着抚模马儿鬃毛之际覆在了长安细女敕的手背上,“这几日你与我同骑雷神,它早已经熟悉了你的气味,想来不管你骑术有多差,它总不至于将你给摔下来就是!”
“秦暮离,你讨打!”
长安面上一红,原来这人是戏弄她来着,心中一恼,一脚便向秦暮离踢了过去。
虽然居高临下,但长安半点便宜也没占到,秦暮离大手一伸,已是将那只脚握在了掌心,拇指在绣花鞋上轻轻摩挲着,笑了笑,道:“乖乖在府中等我,办完了事情我立马回来!”
“嗯!”
长安轻轻地嗯了一声,头垂地已经不敢再抬起来,秦暮离的手指灼热,隔着一层薄薄的绣鞋,那温度早已经浸烫着她的皮肤,她不由想起了那一天他火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般的一吻,面色一瞬间绯红,那羞涩的姿态亦发撩人。
“等我!”
秦暮离心神微荡,已是竭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冲动地拉过长安就地拥吻,这里可不是表演的地方,再说,王治那小子已在不远处笑得一脸促狭暧昧,他更不能称了他的意。
“好,我等你回来!”
长安缓缓抬眸,虽然面颊上升起一抹嫣红,但神情中已是多了一份期盼。
秦暮离笑了笑,重重地握了握长安的手便转身离去,一翻身便跨上了王治的马背,王治一声清喝,马儿立刻撒腿狂奔起来。
杨琰亦是对长安点了点头,这才打马跟了上去。
岷玉关说不上大,但也绝对不算小,进了关口的城门便与一般的城市无异,街道上甚至还更热闹一些,但许是远离京城的繁华,装修华丽气派的商铺倒是不多见,摊位场口却是摆得满满当当,人群穿插其间热闹非凡,长安甚至还见着了很多穿着奇怪服装的异族人,看着倒是挺新奇的。
四个士兵骑马护在长安左右,雷神也很是温顺,长安不要求奔跑起来,它便始终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好似闲庭漫步,有一种散漫的贵族似的优雅,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马儿,长安拍了拍雷神的头心里暗自好笑着。
打马走了一段路,远远地便看见前方堆满了人,闹哄哄的样子,有哭泣甚至打骂的声音传出。
长安微微皱眉,她虽然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显然那些人群围拢的地方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前面一个士兵对另一个士兵交待了一声,这才翻下了马来,想挤进人群里探个究竟,几人都勒住了马,停在人群不远处静静等候着。
那个士兵不多会便回了来,神色间颇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向长安禀报道:“沈娘子,前面是甘罗的王子在处治他的女奴。”
“甘罗的王子?”
长安怔了怔,岷玉关外的异族与蛮族的基本情况秦暮离倒在来的途中和她说了个大概。
异族分为哈尔,乌塔,甘罗,流遏,孟扎五部,他们因和大周皇朝示好归顺,如今这五部持有通商证的子民才能在岷玉关来去自入,只是每个部族都有一位王子留守在岷玉关内,名为邀请做客,但却是变相软禁的人质,若是这五部有任何不轨之心,想来他们部族的王子便是第一个被用来祭旗的,这算不上是多么荣耀的身份,甚至还隐含着很高的危险。
而乞力浑是唯一一个不愿意归属大周皇朝的异族,所以对外被称之为蛮族,完全被排除在岷玉关之外,但乞力浑却也是关外最大的一个异族,他们民风彪悍,凶狠异常,因为不擅耕种,完全是过着游牧民族的生活,每近秋天,乞力浑便会大举入侵,抢劫岷玉关外的来往商旅民众,钱财马匹统统收缴,男人杀死,女人为奴,甚至连与他们同为异族的五部都不放过,是一个极其凶悍的民族。
“咱们去看看!”
长安本想问问是因何原由,但看那士兵的脸色怕是有些不好说的意味,她索性翻身下马,自己去看个明白。
而雷神像是能感应一般,在长安有这个意动时,它已是主动地曲下了前蹄,那温顺的模样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长安笑着模了模它的脑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饴糖,雷神舌头一卷便吞了进去,还高兴了哼了两哼,四蹄微微踏了踏,显得很是欢喜兴奋。
“你们俩在这里看着马儿,我去去就来!”
长安对身后两个士兵说道,又拍了拍雷神,这才带着另两个士兵挤进了人群。
好不容易挤开了人群走到最前面,长安只见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异族男子站在一旁,他双手抱胸,目光兴味,唇角噘着一抹冷酷的笑意,不知怎的,看着这个男子她竟然有几分眼熟的感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想必这华衣男子便是甘罗的王子,此时他正命令手下一人持着皮鞭抽打场中衣衫褴褛的女子,那女子黑发蓬松披散着挡住了面容,双臂紧紧地将自己环绕着,在外的胳膊及手臂上已是绽开道道血痕,虽然在躲闪痛呼甚至忍不住抽泣,但却没有丝毫求饶的意味,一双黑亮的眸子闪着仇恨的光芒恨恨地瞪向那位尊贵的甘罗王子。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长安看向身边的一个男子,这男子长相普通但眉目间却有几分英气,他的目光盯着场中女子流露出几分同情,双拳紧紧握住,似乎想要上前阻止又碍于种种顾忌不敢轻易出头的模样,长安已是注意了他一阵,这才转头问道。
那男子一怔,似乎没有听清楚一般,又往四周看了看,这才迟疑道:“这位娘子是在问在下吗?”
长安点了点头,“对。”
男子微微沉吟,眼前的女子通身的气度说不上有多华贵,但又是绝对让人无法忽视的,更别说那样一张清丽冷艳的面容在岷玉关这种地方更属少见,再看她身边竟然有两名秦家军的士兵护卫,男子在心中揣摩了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是甘罗王子刚买的女奴,听说这女奴是贩卖的官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便在这路上挨了打,虽然是异族王子,但这样欺我同胞,实在是实在是……”说到最后,男子不自觉地咬紧了牙,一脸愤慨!
“就算是甘罗王子,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奴也太过了些。”
长安沉了脸色,女奴不是人吗?还是甘罗王子看着这女奴是大周皇朝的人,当众鞭打以宣泄自己作为人质的愤恨与不满?
“是啊,只是谁也不敢轻易出头,这甘罗王子可是柳总督的坐上客!”
男子知道的东西显然比长安预料得还多,她不由深深地看了这人一眼,男子话中的意思似乎得罪了甘罗王子便是得罪了柳总督。
长安本不想刚至岷玉关便为秦暮离惹来事端,但看着一个女人当众被鞭笞且衣不蔽体,同样身为女人,她真是看不下去,再说柳总督本来便看秦暮离不顺眼的,如今怕也不在乎多这一桩了。
“住手!”
随着长安一声清喝,那原本正举着鞭子的人愣了愣,实在想不出有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止,目光在触及长安时微微一怔,待看清她身边的士兵之时目光闪了闪,缓缓放下了皮鞭。
那女奴的目光只是抬了一下,却又慢慢地垂了下来,仿佛寂静无波的死潭,到了这个地步,她真的不指望什么了,能活着固然是幸运的,但死了也是种解月兑。
甘罗王子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来,见着长安的容貌自然是眼前一亮,却是嬉笑了两声,“怎么着,小娘子难不成看不过眼,想要替这女奴说话?那也成……”
甘罗王子自然也认出了长安身旁的士兵便是秦家军,他眸子微眯闪过一丝冷芒,这人质的滋味他已是受够了,偏生秦暮离油盐不进他想要攀上也没有门路,如今他可是塞了好多钱财给柳总督,虽说不能买个自由回到甘罗,但至少在岷玉关里有人护着,可不像其他几个部族的王子活得这般窝囊。
其实他也塞过不少女人给秦暮离,其中不乏漂亮风情的异族女子,可别人看都不看一眼,大家私下里都以为秦暮离不好,却不想如今这女子竟然有秦家军陪同,想来或许便是秦暮离的女人?
“我买她,你开个价吧!”
长安神色一敛,跨进了场中,身后两个士兵紧紧相随,有人已经认出那是秦家军,不由窃窃私语起来。